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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卫国征文)马锅头爷爷

2020-12-14叙事散文wwmi06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51 编辑

         马锅头爷爷我爷爷要是活到现在,今年正好是100岁了,我外公活到现在也已经98岁了。可惜我爷爷只活到80岁,我外公也只活到83岁。要是他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51 编辑 <br /><br />         马锅头爷爷
  我爷爷要是活到现在,今年正好是100岁了,我外公活到现在也已经98岁了。可惜我爷爷只活到80岁,我外公也只活到83岁。要是他们活到今天的话,能够看到我写的这篇纪念文章,两人一定都会高兴得白胡子一翘一翘的,夸我这个当孙子的听话、孝顺,他俩都会像大年初一得了一笔压岁红包的七岁小孩子一般,高兴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
  小日本进犯我们的时候,我爷爷那时正是血气浓烈的35岁光景。我爷爷从穿开裆裤起,就跟骡马打交道了。虽然不能跟相千里马的伯乐相比,但是他只要围着一匹骡子转上一圈,就能知道这匹骡子的吃口如何,岁数多大,能驮多少货物了。
  正因为如此,我父亲只要摆爷爷的古(摆古:方言,讲故事的意思)都离开骡马和驮子。
  尽管马锅头的身份地位,比不上如今的村长威风,可马锅头在那时候的威望,决不亚于县委书记和县长。因为那时与外界接触和交流的唯一使者便马锅头。
  云南深山老林里的山村生活,更是离不开马锅头的。比如平时吃用的盐巴、茶叶、布匹,以及其它各种日常用的物品,就连最起码的女人们用的针头、线脑、头绳、香脂……这样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也得我的马锅头爷爷从大老远的地方,驮回到寨子里来,或者驮回到小集镇上,才能顺利地到达各人的手里。
  那时候,我爷爷的马帮队已经发展到拥有30匹精良的骡马和五个强悍的赶马人了。我爷爷这种阵势在我们这里已经是远近闻名马帮队了,就是那些大户人家,也对我爷爷敬重得五体投地。因为他们所有重要的货物或者要进购的重要物资,都要求助于我爷爷。我爷爷手下的赶马人不仅是赶马的好手,而且还都是神枪手出生呢。因为世事混乱,为了投条生路,便跟了我爷爷。
  这是因为在云南崇山峻岭的深山老林里,经常有土匪出入。这些土匪就专门打劫过往的马帮队和商人。那时候国家处于混乱状态,这些毛贼胆子忒大,杀人越轨,抢货占女,欺凌乡里……真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了,大家对他们都恨之入骨。然而,没有一个统一政令的政府,这些人听说这个地区来剿围,就跑到另外的地盘子上去了,有时候干脆把自己的老巢就安筑在几个地区交界的地方,那里有剿匪的,就往这里躲;这里有剿匪的,就往那里躲,反而跟政府或者自行组织起来的剿匪队,玩开了游击战。马耳山上的张结巴,就这他们当中的土匪代表。
  由此可以知道,我爷爷当马锅头,真的正如他说的:“脑袋提在手里干的。”并且他那种胆识,一般人是不可能具备的。
  那一天,我爷爷从下关驮回了三十驮山民们喜欢的盐巴和茶,走在通往保山的茶马古道上。一伙人一面赶着马帮,一面唱着高亢的《赶马调》,和着马帮那清脆的马铃声,行进在三江流域的深山峡谷里。时令正是1945年的6、7月份的光景,深山里的树木野草正在疯狂地往上长,也是山里人很容易掩蔽的时候。
  当时的日本鬼子,已经成为了秋后的虫子。他们把一部分军力调往滇湎边界,企图在这里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作负隅顽抗状。因此,这一段时间日本鬼子经常在这一地带大肆活动。
  这段时间以来,我爷爷他们最担心的不是遇到土匪头子张结巴队伍,而是担心会遇上鬼子兵。为了应对鬼子兵,我爷爷还特意地将原来的老铜炮土枪,换成了老美造的半自动步枪,我爷爷腰间也挎上了驳壳手枪,那样子一定是很威风的,可惜那时照相不方便,没有留下什么英姿飒爽的纪念照之类的宝物,让我们在别人面前炫耀。
  我爷爷的马帮队正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个平缓的山间平地,突然之间,就从绿树丛中冒出六个日本鬼子。刚开始上路的时候,六个人本来都有所防备的,六个人分成六伙人走,防止遇上土匪或者鬼子兵,也好有一个接应。但这些鬼子兵似乎早已经有所准备,鬼子兵也正好有六个人,他们看准了我爷爷六个人都进入他们视线的时候,先将马锅头的我爷爷擒住。他们也学会了中国的“擒贼先擒王”的谚语。这些人在中国的国土上滚打摸爬了这么多年,不仅懂得中国人出奇制胜的战略战术,而且也懂得中国人的各种心理战术。同时,也练就了一身在各种环境中作战的本领。
  只听见一个尖亮的唿哨炸响在山谷间,三十匹 骡马们也才惊慌地嘶叫和奔跑起来。这天马帮有点反常,又是在平日里,人们不是常说:“人有后悔,马有前悔”吗?按理来说,有人掩蔽在附近,马帮是要先惊慌起来的。正因为马有这种特性,我爷爷他们才逃脱了好几次遭受埋的危险。在这次之前,路上一有埋伏,马匹先骚动起来,几个人就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才一起赶走了那些胆敢来侵犯的毛贼。这次不知鬼子兵们使了什么计策,才使马匹这样安定下来。鬼子兵来了他们六个也就毫无知觉了,鬼子兵在中国战场上滚打摸爬了这么七八年,一定是练就了一套对付马帮的独特本领。当然我爷爷他们也在山间与各种土匪和鬼子兵打了上百次的交道,也练就了一套特殊的本领。
  可这一次完全出乎我爷爷他们的预料之外,当我爷爷他们听到尖亮的唿哨声时,才反应过来,准备操家伙,便被鬼子兵给制服了,根本没有回手和周旋的余地。
  我爷爷和村里的金福外公(那时候他还不是我的外公,是后来一系列的变故和战争,使我爷爷和金福外公成了生死相交的亲家。金福外公的女儿,后来成了我的妈妈)被六个非常强悍的鬼子兵,一下给逮住了。其余的四个人,虽然已经将子弹上了膛,但只能瞄准的是鬼子兵推上前了的自家人——我爷爷和金福外公。被追急了日本鬼子兵,果然精明得让人不敢相信。
  没办法,我爷爷便鬼子兵抓住了,几个人就这样束手就擒,反正已经毫无反抗力了。再强悍和再有骨气的汉子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低头了,常言不是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现在他们只好听这六个鬼子的安排了,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只好做什么了。特别是这些已经被逼急了的鬼子兵,可能会不明不白地就将自己报销在这些荒山野岭里,家里面的人就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多么悲惨和一辈子都不得安心的事。
  那时候我爷爷和奶奶才生下我爸爸不久,我爸爸之前我奶奶已经生了三个大姨了,我爷爷和我奶奶下决心要生个男孩。否则,我们这样一个在村里什么都有威望的家庭,不管怎说都是最大的缺憾。
  我爷爷被那六个狗日的日本兵束手就擒后,首先想到的是他中年才得到的儿子,也就是我爸爸。我爷爷倒不是因为怕死,我爷爷已经出生入死好了几百回了。这一次落在日本鬼子手里,我爷爷也没有想着要活着回家,日本鬼子的德性,我爷爷他们早就有所耳闻了,甚至目睹过日本鬼子杀人的残酷和毫无人性的许多场面。
  可就是因为有了我爸爸,我爷爷要活下去的愿望,强烈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平时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我爷爷,此时此刻想起我那可怜的太爷爷太奶奶和幼小的我爸爸和奶奶,不禁悲从中来,不轻弹的泪水纵横地在我爷爷的脸上横流着。
  六个鬼子早已经下了我爷爷的驳壳枪,鬼子兵当中有一个也腰挎盒子手枪的鬼子,很像反映抗日战争故事片中的猪头小队长似的人物,也许发了怜悯之心吧,或者更多的是为他们战败后,留条后路。那猪头小队长很客气地对我爷爷很和善地操着半生不熟的汉族说:“你的马锅头的干活,你的听皇军的,乖乖的听话,帮皇军的干活。皇军的不会伤害你们的。”
  我爷爷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地听他们的指挥,我爷爷让手下的五个赶马人,收拢了惊慌以后已经跑散了的三十匹骡子。然后,垂头丧气地跟着那六个鬼子兵一路走去。一路上看到马拉出来的马粪,我爷爷便趁鬼子兵不注意时,往左手边的山道上踢。别看这简单的一踢,这可是一个个暗号。暗示来找他们的人,他们遇到了麻烦,可能又等一段时间才能回家。如果踢到了右边,暗示他们回不去了,已经遇到危险。踢往右边还是踢往左边呢?当时,我爷爷也犹豫了好长时间。但他从局势和鬼子兵们的表情上看出来,战争不久就要结束了。而且只要现在顺从鬼子兵,搞不好还有机会逃出去。况且我爷爷对这里的沟沟箐箐,熟悉得就像自己的手掌心一样,他自信能够逃脱得了。这样一想,我爷爷便镇定自如起来,果断地将马粪踢到了左边。反正事到临头,什么也怕不了啦,还是听天由命吧!
  天渐渐黑下来了,如果不遇到这伙鬼子兵的话,天一刚亮,他们应该回到家了。静静的群山由远及近地为大地披上了一层水墨画似的淡黑色。刚好黑到认不清人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离村子有一段路的破山神庙里,这里大概有一百多个鬼子。看来这一段时间这群鬼子兵都困在这里,从这里往东南角望去,隐隐看见三里外有一个小村子,这村子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人烟了,沉静得像一片墓地。
  就在我爷爷四处观察周边的自然环境时,有一个矮瘦的鬼子兵出来了以后又跟那个猪头小队长嘀咕了几句,那猪头小队长就要我爷爷他们将马背上的驮子解下来。他们在一面阳坡上,默默地熟练地解下了马背上的驮子,趁鬼子兵不注意。他们用自己才听得懂的少数民族语言,相约着要见机行事。他们劫他们来,肯定是让他们运送军火的。
  我爷爷讲到这些细节时,很容易让我想起《鸡毛信》里的海娃来。
  才解完驮子,鬼子兵便把那些东西给分了,就命令我爷爷他们拴上一箱箱死沉死沉的弹药。我爷爷自小就爱马如命,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是舍不让马驮重东西的。如今为这些狗日的鬼子兵的弹药,要让自己这些通人性的马匹受苦受难了,他真的于心不忍啊!这时我爷爷替他心爱的马匹,还不自觉地滴下两行伤心的清泪。
  驮子绑好,并驮在了马背上,几个赶马人已经劳累得快要倒下去了,可日本鬼子那能让我爷爷他们休息。在鬼子兵的驱赶下我爷爷他们只好咬紧牙关往前赶路了。我爷爷的感觉是鬼子兵逼他们,往中缅边界上的片马方向走去。他们又渴又累,尽管他们都练就的了一身能挨饥耐寒的登高山下深箐的高强本领,可也有些支持不住了。连续赶的苦战,加上不断的担惊受怕和日夜跋涉,他们快要倒下了。
  大家还是忍着,鬼子兵大概五十来号人的队伍跟随着他们,就这样一队人马疲惫不堪地在山路上前行着,马帮的铃当也被取了下来以防暴露目标。
  第二早晨,横断山脉上的青山正沉浸在祥和的山岚中时,大家都没有防备,从远处就飞过来几架飞机,也许就是后来我爷爷所说的”飞虎队“了。飞机近了,就在我爷爷他们头顶上盘旋了几圈,就飞走了。鬼子兵见到飞机,就惊慌起来。一子就掩蔽在松树林里,我爷爷他们也常跟土匪们周旋的时间长,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马帮被我爷爷他们赶到一个箐槽里躲了起来。这些飞机盘旋了一阵,像无事一样飞走了。到我爷爷他们来到一个空旷地方的时候,突然四面响起了枪声。一阵枪弹带着呼啸,扫射了过来,鬼子兵便在我爷爷他们旁边倒下了一大片。我爷爷他们也就一下子卧倒下去,马匹惊慌起来,向四面山上乱窜。
  从四面的山坡上,冲下来一大队穿着各色服装的部队,一下子就全部歼灭了鬼子兵。其中有一个讲本地土话的人告诉他们,这支部队就是专门对付鬼子兵的。他们来自美国,印度,缅甸……反正我爷爷也讲不清楚,用现在的话来说,这是一支多国部队。
  我爷爷到处找马,才发现三十多匹马只找回来十来匹伤残马了。更让我爷爷伤心的是,这一仗和我爷爷一起出生入死的赶马人只活下了我爷爷和我外公,其余的四人都被这场战争守去了宝贵的生命……
  我爷爷告诉我,他活着不光这为自己,他还为死去的那四个人活着。我爷爷和我外公从那时候起,就结成了生死之交的亲家,那时我妈妈还没有出生。当然,那四个赶马人的家里,也得到我爷爷和我外公的接济,但在那战乱的年代,我爷爷他们也只能维持最低的生存状态,对他们的接济也是非常有限的。
  我爷爷和我外公恨透了日本鬼子。从那仗以后,他们自愿留下来替盟军服务,在我爷爷的精心护理下,那十来匹马,又成了精良的骡子,为抗战立下了功劳。
  我爷爷和我外公的这段经历,他一直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奶奶和我外婆。就连我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爷爷和我外公的这段传奇故事。
  好在他们的嘴巴都比较牢靠,当然家里人只知道鬼子兵曾劫持过他们,并且死了四个人,他们的命是捡回的。否则,我爷爷和我外公肯定要在运动中,承受不少误会,还要吃不少苦头的。
  1945年8月15日,日本鬼子投降的那天,我妈妈正好生下来,所以我爷爷和我外公都认为我妈妈是最有福气的人,是她让日本鬼子吃了败仗。
  再后来,我爷爷和我外公就在山里成了赶马人,替乡亲们到小镇上驮回他们日常用的各种日用品。再再后来还经常为山里的供销社、粮点驮过各种物资。山里安定滋润的生活,还全靠了我爷爷和我外公养的这三匹骡子。
  如今是一个和谐的社会,我将爷爷和外公的这段历史翻整出来,相信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宁了许多许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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