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十三岁的秋天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28 编辑 <br /><br />十三岁的秋天
刘祖保
　　十三岁那年，我在公社完小读二年级。秋天里，学校停了课，稚气未干的我，扛起锄头扁担，起早摸黑干农活挣工分，为父母分忧。一天上午，我们几个男孩子在山坡上翻红薯藤，顽皮的四宝对我们说：“我带你们到河西君山干活赚钱，你们去不去？”我们几个伙伴长到十几岁，没见过世面，别说是出远门，就连几里之外的区公所，一年也难得去上一回，那一百多里之外的君山做梦也没到过。听说到君山要过洞庭湖，从岳阳乘船，大家更是喜出望外，乡里伢子是多么向往外面城里的大世界啊！听四宝说得天花乱坠，我们就跃跃欲试，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不去是小狗！”
　　四宝比我们大二三岁，原是贻裁缝的外甥，三年前，他从邻村过继给我们队贻裁缝承续香火。四宝胆大包天，成天哼哼唱唱，走路都是蹦跳着，不大安份。村里的大人形容他是“一蹦八尺高，落下来不跌伤腰”。四宝只读了初小，贻裁缝要送他读完小，四宝却不进学校门，成天在去学校的那条沙河里捉鱼虾、打水仗，老师向贻裁缝“告状”，贻裁缝臭骂了四宝一顿。没想到还未成年的四宝没吭声，就只身一人爬拖拉机去了岳阳，然后到君山干了半个月捡棉花的活儿。贻裁缝一家可急坏了，因为四宝不仅是他的儿子，也是他未来的女婿，比四宝要大一岁多的女儿秋菊更是像掉了魂魄一般。贻裁缝没找到四宝，也不知四宝生死，他就后悔自己不该向他发火，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向亲戚交待，更重要的是女儿失了依靠。正当贻裁缝一家长吁短叹，为四宝着急之际，半个多月后，四宝回来了，手中还握着二十几块钱的票子，让贻裁缝一家和队里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我和学文、交伢也很佩服四宝，出外能见世面，还能赚到钱，何乐而不为呢？几个小伙伴订了“合约”：只告诉家人，不让队里知道，下午就动身。收工回家吃了午饭后，我把这事告诉了母亲和哥哥，母亲的小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姨妈嫁到了君山，母亲和哥哥听说四宝带我们去君山，也就没有阻拦，母亲对我说要是到了君山，你就去找找你姨妈。我点了点头,并用笔记下了姨妈所在的分场地址。由于家里穷，没有钱乘车，我们准备步行到岳阳，然后乘船到君山。吃了午饭，我找上屋场的剃头师傅理了头发，哥哥把我叫到一边，给了我5斤粮票，学文和交伢、四宝带了几斤大米，学宝带了4斤面条，只有交伢家里宽裕些，为他凑了三块多零钱。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我们几个人不知天高地厚懵懵懂懂地上路了。
　　从家乡到岳阳城里有140多里路程。我们走了整整一个通宵，虽然累得腰酸背疼，但大家一路哼着歌儿，快活得如几只离巢的小鸟儿，好像一夜之间我们的翅膀长硬了，心也大了起来。毕竟我们离开父母兄弟，离开家乡，走入了另一个陌生的天地，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第二天早晨，初升的太阳照着洞庭湖，一幅多姿多彩的美丽动人画卷展现在我们眼前，我们真有说不出的喜悦和兴奋。然而，我们来不及尽情地欣赏城中繁华和洞庭美景，因为我们走了一百多里路程，还只吃了一顿饭，肚子里早已是饥肠辘辘，我们还得早点赶路，尽快到君山找到一份活儿。我们走到船码头，乘上了一条小船。第一次看见烟波浩瀚的洞庭湖水，第一次乘船，心里特别紧张。我紧紧地抓住船弦，默不作声。在家里时曾听大人说，洞庭湖中有江猪，一只江猪就能将船拱翻，因此坐船时不能乱说话，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否则江猪听到声音，就会跑来拱船。我一直没说话，只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不知过了多久，小船靠了岸，四宝喊我下船，我才恍然过来。下了船，我们跟着四宝走，没想到曾经说得头头是道的四宝带错了路，本来只要一个多小时能走到的路程，四宝却带着我们走了五、六个小时，绕了一个大圈子，直到太阳落山时才到达目的地。整整一天，我们没吃一顿饭，没喝一口水，真是饥渴难忍。尽管吃了些苦，但我们庆幸的是，终于找到了可以用自己双手挣钱的一份工作。分场的一位同志领着我们走进一个院落中，没想到在大门口正碰上我们生产队的队长。原来大队干部听说我们几个小孩子跑到君山检棉花，害怕我们出事，晚上召开会议研究，就派了我们队的队长第二天乘早车赶到岳阳，然后找到了君山农场。晚上，队长带着我们吃了饭，在一间大统铺上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早就领着我们往回赶。没有用自己的双手享受到那份劳动的喜悦，那个秋天里，我的心中一直有种深深的失落感。
　　几年后，当我再次走出故乡来到城里读书，洞庭湖就成了我体味人生的浴场。沧海桑田，人世茫茫，每当我面对着人生风浪和世事艰辛，我便会想起儿时那段走出山村的举动和勇气，那份美丽的记忆一直是我最美好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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