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两米的尊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22 编辑 <br /><br />　　 距我家不足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粮油商店，但我还是执意地绕过它，径直到1公里开外的轻工市场东门，买上半斤小米、一斤绿豆或者一小袋红枣儿。
　　开始我和她讲价儿。
　　我说：“人家西门那边儿小米才一块钱一斤，你这儿咋卖一块一呀？”
　　她高高地仰起脸来硬气地回道：“那是啥米？！我这儿的又是啥米？！”
　　“我看没啥区别。”我划拉几下她的米，慢慢地说。
　　她一点也不像别的生意人那样婉转迂回，她的表情冷下来：“那你去买一块钱的去，我这儿又不差你买那一丁点儿，我能指望你发财吗？”
　
　　这话说的十分不中听，但因为是第十次甚至是第二十次听她这么说，我很习惯。然后我说：“好吧，我称一斤。”随后我们一起看秤。
　　“秤头儿高了，你等一下。”她说。
　　然后极其认真地把已装入食品袋里的小米掏出一小小把儿放回她的大袋里。
　　“还高。”她有些烦，然后又握出那样的一小小把儿，直到秤杆水平。
　　我看着，等着，不焦不躁，甚至带着一种欣赏。
　
　　有时候称完了米，我给她一块两毛钱：“我没一毛的，你也别找了。”
　　她不理，自顾用粗糙的手去胸前的布袋儿里掏摸。“给，一毛。”
　　总是这样，递给我这钱的时候，看都不看我。
　　本来我们应该是很熟的了，尽管我每次买米都不多，但不管怎样我也算是她的老主顾。可是她总当我陌生，总当我是第一次来她的米摊儿。这方便她从容不迫地挣我的钱。她跟我认真地讨价还价、看秤头儿、找钱、漠然地看我拎着块八钱的东西离开。
　　也正因如此，我对她，由起初的怜悯变成了尊重。她的短小以至近于缺失的双腿被她的长襟大衫盖着，看见了她的胸就直接看到了她的脚。第一次看到她，我就快步地走过去买我本不需要的米。那时候是带着满满的怜悯心的，而且潜意识里还有一点不大的私心－－不图她多给半两米以示对这份垂怜的回报，至少她也应该懂得领情。但是她不，她不止是不领情，而且十分地理直气壮，她理直气壮地跟我讨价还价，理直气壮地挣她认为合理的利润，理直气壮地拒绝我故意施舍的零钱，理直气壮地跟我陌生下去。
　　曾有那么一瞬，我怀疑了自己的善良。
　　旋即我便惭愧地醒悟：本来她就没有什么不正常。她不认为自己是侏儒就要表现出跟别人不一样，她不需要仰视和卑微地接受，甚至对她来说，也同样不需要所谓的坚强，一路下来，她只照她认为应该的样子继续，平常、平等。而我（们）经常去她那里买米，其实就是为了经常学习一下：怎样认识和到达本质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