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飞来横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32 编辑 <br /><br />　　我差一点点就在会泽的东门外死去。
　　黄昏，我跟在二哥身后从长途汽车站回家，途中和二哥发生了争吵。二哥和我大约属性相冲，三天两头地吵，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和他是势不两立的。在父母出差的日子里，家里就被我们三兄妹闹翻了天，通常是二哥用一些十分难听的话骂我，大哥帮我，他们两人就扭打成一团。久而久之，平日里我们是三兄妹，一发生争吵，我和大哥就共同对付二哥。
　　一次，大哥和二哥又打了起来，二哥抓了一个民兵训练用的手榴弹猛敲大哥的背。我一时不知怎么办，听着大哥的背被捶得“咚咚”响，非常着急，顺手抓了桌上的一把镊子朝二哥丢过去。镊子插到了二哥的鼻梁上。现在，二哥的鼻梁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黑点。
　　那天，二哥一人往前冲，我则故意落后。若有两条路可以回家，我们早就不走同一条。到东门外的河沟旁时，一块石头突然飞过来，打中我的头。当我醒来，已在二哥的背上，他背着我一路狂奔。我闻得到血的腥味，还有二哥身上的汗味，星光在暗黑的眼前此起彼伏，发出红、黄不同的光茫。
　　打中我的那个男孩一路跟着奔跑，一只手还拿着二哥的帽子紧紧捂着我的头。但我依然感觉得到，血一直在流，滴滴哒哒，湿润粘黏，在二哥的帽子上，头发上，肩上，我的脸上。
　　他们先把我送到汽车站找到父母，又赶到附近的医院，但不知为何，又把我背到县第一人民医院。两地的距离，在当时是非常遥远的，一头在城的东郊，另一头城的西角。二哥和那个男孩换着背我，父亲跟在身后，担心跑快了血流得太多，又着急跑慢了出个什么事。
　　记不清头上缝了两针还是三针，然后头是被包了起来：用一块长长的纱布，有点象电影里那些负伤的八路军们。
　　回家的路上，二哥一路咒骂打伤了我的那个男孩，惟一记得的就是恐吓他：“如果我妹子有个什么，我就杀了你！”
　　父亲一路阻止二哥的粗鲁言辞，却无效。不是二哥不听话，也不是父亲无力。用父亲的话说，我是他的掌上明珠，那时，大约他也恨不能把打中我的小子拎过来痛骂一顿，只是碍于修养等等才保持着一份镇定。
　　后来，那个男孩还买了鸡蛋来看过我，我蹲在兽医站的门口玩，头上还包着纱布。他指了我告诉他的同伴，我正是被他打中的那个女孩。他的同伴呵呵地笑个不停，他有些气恼，我则担心，二哥不在，他们若欺负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但他们只是对我指点一番就进站去了，我松口气，立即跑去躲了起来。后来知道，他那天送了两公斤鸡蛋来。
　　长大后，这事被朋友传为笑话：他某天还会不会来找你？要负责你终生？毕竟你被他破了相。我着恼：那真要死他手里了。有时对镜照照，倒不以为然，疤痕被头发遮得差不多，用手触摸，还有一种筋被牵扯到的、轻微而又深入的痛。如果那块石头再往下一点点，正中太阳穴，那我就有可能永远留在了小城，二哥，也不可能和我再有日后的争吵。
　　仍然和二哥吵架，也时时发誓赌咒和他势不两立，就是如今遇到一块，也斗嘴斗个不休，他斗不过了，就站起来，硬要用胡子去扎我女儿的脸，把她追得四处逃窜。父母早就习以为常，倘若我们静静坐着说话，反而认为不够热闹。
　　还记得二哥的那顶帽子：一顶洗得发白还破了个洞的军帽。二哥在会泽参加乒乓球比赛时，戴的就是它。据说比赛那天，二哥才入场，观众席上就欢呼——杨冠杨冠！杨是姓，冠是冠军，那些年，会泽中学的乒乓球冠军总是被二哥包揽。父亲坐在观众席上，说二哥戴着那顶破军帽，一副吊得不能再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