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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走出江河

2020-12-14抒情散文周闻道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21 编辑

  周末,下午3时,我们便来到岷江边的胖哥鱼庄。我是东家,成都的几位作家朋友是客人,他们来参加我的作品研讨会。他们说,客随主便,我们就来到了这里。显然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21 编辑 <br /><br /> 
  周末,下午3时,我们便来到岷江边的胖哥鱼庄。我是东家,成都的几位作家朋友是客人,他们来参加我的作品研讨会。他们说,客随主便,我们就来到了这里。显然不是来吃鲜美的黄辣丁,岩扁子,雪鱼,或青鲅,鲢鱼之类。至少现在不是,现在还早,还不是吃饭的时候。我们是冲着岷江而来的,这魅力无限,款款深情的一江秋水;该吃饭的时候还是要吃饭的,只是,那不过是热爱岷江的理由之一,这种江河之恋的顺乎自然的逻辑演绎。

  一条报废了的趸船,被装上气派的楼层和高雅的房间,改头换面,就成了在水一方的美食风景。不仅让船享受了从未有过的奢华,更圆了多少人的恋江之梦,趸船,渔家和络绎不绝的市民。我想,江河是一个适合于圆梦的地方。比如眼前,我的朋友,这些在文字中营造维美的作家们,一来到这里,便童真萌发,回归本我,自然地释放出了深藏的天性。我相信,此时,朋友们与我一样,心里都非常清楚,我们胸中的那些个点墨,算得了什么;在我们精心炮制,自以为是的所谓华丽文字里,再美的风景,面对自然,面对江河,都会自惭形秽,显得苍白无力。震撼与静默,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感觉。

  这是怎样的一条江啊!它沉静、含蓄、优雅、谦逊,甚至有点羞涩。时置初秋,正是农人收割的季节,这江似乎也在为我们应证一种收获的心情。江水是清澈的,夏天的洪水,已荡涤尽了它一身的污秽,那些漂浮的死猪,杂物,还有被工厂和城市排放的BOD,COD染黑了的积水;于是,这江像一位满身臭汗的挑夫,刚刚冲了个凉,显得一身的清爽。水仍丰盈,满满的一江,仿佛仍在丰期的夏季,却滤净了夏时的腥红,狂野;当然,也没有冬天的污黑,呆滞,或春季的惺忪,庸懒。一切都似乎恰到好处。最抒情的是那水的流动姿势,不急不滞,步态轻盈,像一位成熟优雅的古典少妇,刚完成一天“早早起,出房门,烧茶饭,敬双亲”的神圣使命,轻松地在自家的庭院散步;那一颦一笑,都显得风情万种,雅自天成。就是这样,我们的审美逻辑,已被传统格式化,喜欢这种不肆张扬,柔顺溫情的传统之美。不仅是人,远处的几只白鹭,似乎也着了迷。它们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飞来,见了这条迷幻般的江,就不想走了,在那里觅食嬉戏,演绛风花雪月的故事,为这江点缀一些浪漫。

  如果仅仅是这些,仅仅是自然之美,就小看这江河了。是江边一群悠游的小鱼,让我突然想到了这一点。我想起了前年的一个治污论证会。会上,有专家说,由于环境破坏,江河流水减少,这条江里已发生过多起死鱼事件,这江水已恶化到生命成活的极限。当时,我的心里微微一震,没有了鱼,不能生长鱼,即便这江里仍有水,水仍在流动,这江还算是一条有生命的江吗。从人类的蒙昧时代起,江河对我们的魅力,不就是来自生命的诱惑么?我想起了两河文明,那个被古希腊人叫做美索不达米亚的地方。在公元前4000多年前,苏美尔人就来到了这里,填平河岸的沼泽,依江筑屋,繁衍生息,创造了人类最初的文化。案头放了一本《消失的建筑》,沉重的文字,带着我们进向遥远,寻找那些在历史的深处呼吸的凄美诗意。翻开书本,不得不令人为之震撼!我发现,几乎八成的古典建筑,都是依水而栖。江河,以其原始甘纯的乳汁,哺育了这些古典建筑,哺育了我们的先人,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生命;而它们的消失,除了战争,瘟疫,几乎都与一条枯竭的江河有关。透过这些沉重的文字,我仿佛看见湮没于尼罗河西岸的古埃及帝王国,消失于湄公河流域的婆罗浮屠,或那些沉睡于历史深处的河姆渡时期的稻谷、谷壳、稻杆、稻叶和村落。

  记得,小时在乡下,一年大旱,满坝的秧田,都龟裂开了木指大的口子,绿油油的秧苗,眼看着一天天枯死,农人们心急如焚,这是来年的命根子呀。在生产队长的八方张罗下,终于有一天,从大队借回来了一台柴油抽水机,连夜安在了思蒙河畔。那生命起死回生的一瞬,至今仍深深印在我的脑子里。那天一大早,爸爸就起了床,扛着锄头,来到秧田边,焦急地徘徊。当看见那从河里抽起来的水,救命之水,淙淙潺潺,流进田里,滋滋地浸入那龟裂的田缝时,我分明看见,爸爸两眼噙着泪,那双紧握锄头的手,在微微颤抖,仿佛面对神圣的救世主。从此,我才似乎明白,江河与水,在爸爸心目中的地位。我坚信,正是因了哺育生命,承载生命,才赋予了江河如此丰厚的美丽!这就是我们生生息息的江河,它成全了生命,同时也成全了自己;这就是江河的逻辑,东方式的文明土壤与生命哲学!

  我们的闲谈自然从江河开始。面对这哺育我们的浩瀚大江,就像面对养育我们的父亲母亲,我们似乎只有景仰,崇敬,孝顺。这没有什么奇怪,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知恩图报,饮水思源,早已是铁定的神圣美德。然而,面对眼前这条富有生机的鲜活大江,几个不安份的人,似乎又有一些不满足。突然想到正在了洽谈的基因芯片项目,分辨率比世界先进技术增强了5000倍。它不是把思想的智慧之光,聚集在一维的传统空间上,挖空心思去提高探头的分辨能力;而是采取逆向思维的方法,改变传统的照相式的反光感应原理,采用直接吸收光源的方式,从根本上提高基础信息的强度。于是,我反问自己,江河除了带给我们生命与美丽,还带给了我们什么?竟是一时语塞。我根本就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就像没有认真想过为什么要一日三餐,为什么要朝九晚五,我们现在许多奉为至宝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对。

  静坐江边。我们看见,我们的祖先从江河文明中走来;面对江河,我们和我们的先人,都有恋母情结。只是,也许先人们是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棵榕树下,或一座石拱桥头张望;而此时此刻,我们是坐在胖哥鱼庄的楼顶。一块临江的平台,虽然只是从一条破船的修补中搭建,却一下托高了我们的眼光,令我们有高高在上的虚幻。我们自我感觉,看清了这江的一切。其实我们错了,真真切切地错了。我们只看到,这江河里的水,像一条线,浩浩荡荡,从上游的弓杠岭,都江堰而来,流向下游的长江,大海;看到这江的过去,现在和將来,也是一条线。我们已习惯了按照江河的行走姿势,沿着一条线,最多是曲线,展开我们思想的羽翼;我们最大的财富,就是祖宗传承下来的江河眼光和江河意识。从这个意识出发,看到了长江文明,黄河文明,东方文明,看到了火药和指南针;我们欣慰,骄傲,沾沾自喜。我们忽视了在三维的空间里,还有大雨,冰雪,雷电,有血管般绵密交织的溪流,它们才是这江河活的源泉。

  当然,我们最大的忽视,是忽视了大海的存在;没有想到在我们的审美哲学与生命逻辑里,大海所拥有的位置。我们悠闲自在地在江河里行走,一走就是几千年,每每陶醉于沿途的旖旎风景。已经过了很久,有两队人马,乘着一艘叫着五月花号的旧船,才从英吉利海峡边的南安普敦港出发。他们由一些受迫害的清教徒,落泊商人,流浪者和政治异己组成。时间是1620年9月。在人类文明的长河中,他们似乎姗姗来迟。但是,一开始,他们的行走就面向大海,开阔,迷离,有多种选择,构成了他们大海意识的因子;而不像我们的先人,比如仗剑去乡的李白,江河,早已把他们行走的方向划定。这些落泊者们最初的想法,也许只是想换一个生活环境,更好谋生。然而,在经过65天的惊涛骇浪,生死挑战后,他们对大海和即将登陆的陌生之地,似乎有了全新的感悟和认识。尽管他们受尽饥寒,迫切渴望面包和水,期望快快踏上这片神秘的土地。可是,当新大陆的海岸线隐约出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急于抢滩登陆,占山为王。他们强烈感到,还有比生活,生存,经济更为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文化和秩序。于是,作为美国精神宪法的《五月花号协议》诞生了。正是它,奠定了美国价值观的精神基础,或者说,创造了西方文明的基石。

  我们循着江河和大海的不同足迹,从形而下,到形而上,进行溯源和对比。当然,不是用一维的标尺,比长度,再长的江河,也长不过光阴和时间;而是用多维的的标尺,比宽度,厚度,深度,高度。从江河意识出发,我们追溯到了东方文明的国粹,孔孟的仁,孝,义。它要告诉我们什么;千百年来,它告诉了我们什么呢?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金钱如粪土,仁义值千金,还是三崇四德?当我们揭开这些溫文尔雅的面纱,无非是两个硬梆梆冰冷冷的字,服从,服从,服从;一切创造与竞争,都是不安份。就像江河里的水,只能循规蹈矩,乖乖地顺着河床流,否则,就会受到治理。于是,在江河逻辑下,一个呀呀学语的孩子,一个平庸低能的人,便可高举起服从的游戏规则,决定着亿万人的思维和命运。

  从大海意识出发,我们追溯的时间很短,不到400年,却发现了大海的秘密,它向我们呈现出了一个广柔无垠的辽阔空间。我们探寻的触角,接触到西方文明的皮肤,如触电,令人微微一震。不可否认,自由,平等,博爱的溫情面纱,同样遮掩着许多虚伪与冷酷;但是,它却告诉了我们一个汪洋恣意的大海逻辑:社会的文明与进步,需要自由、平等和竞争;竞争不承认君臣父子,只讲公平、公正和有序;爱是人类神圣的使命,爱人之人人自爱之。既然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家园,就互爱互荣吧,而不要互害互灭,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一头野山羊,一棵树,一株草,都应当成为爱的精灵!

  于是,我们发现,江河逻辑与大海逻辑,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的差异,并不仅仅是由经济与时间拉开的距离,而是它们母体里携带的基因,就像这岷江里的青鲅和土凤,分明是两种不同的鱼。

  走出江河,许是另一片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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