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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福嫂

2020-12-14抒情散文潇湘珍珠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13 编辑

  福嫂是一个挺能生养的女人。从五十年代初期到六十年代未,她一共怀了十二胎,两胎自然流产,生下了十个孩子。在五六十年代,我国的妇女们是敞开了肚皮生孩子的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13 编辑 <br /><br />  福嫂是一个挺能生养的女人。从五十年代初期到六十年代未,她一共怀了十二胎,两胎自然流产,生下了十个孩子。
  在五六十年代,我国的妇女们是敞开了肚皮生孩子的。尤其在受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思想影响严重的农村,女人的肚子是开启好生活、好日子的金钥匙。会生儿子的女人,在公公婆婆的眼里、在自家男人的眼里,是如珠如宝、如皇后一般尊贵的。要呵护有呵护,要宠爱有宠爱。会生儿子的女人,也是知道自己肚子的金贵的,进而手脚,整个的人都金贵起来。有那会生儿子的霸道女人,母凭子贵、持子而骄,竟打破了约定俗成的婆婆为尊、媳妇为卑的婆媳之道。更有厉害的女人,是连自己的男人都要受制于她,当她的下饭菜的。相反,老是生女儿的女人,在夫家是说不响话、没有地位的。白眼,冷眼。翁姑不喜,男人不爱。想轻松、想偷懒,没门儿。公公婆婆,要骂就骂,想骂就骂。男人则是想打就打,想骑就骑。
  福嫂是会生养的女人,却不是会生儿子的女人。她的十个孩子中,只有老大和老八是儿子。我猜着,福嫂之所以一生再生,就是想要多几个儿子吧。从二十刚出头的少妇,一直生到四十岁,那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劲儿,实在让生一个都嫌烦的现在的年轻人困惑、不理解。
  我和福嫂的老八是同年,大他三个月。我和福嫂的关系,之所以较屋场里其他的堂嫂们要亲厚许多,是因为我吃了她的奶。且不是只吃了一次两次,是和老八一块吃了一年多,和老九一块又吃了大半年。我吃福嫂的奶,比吃母亲的奶还多。母亲奶水稀又少,在福嫂的老八未出世的那三个月,我每天只能吃个半饱,常饿得哇哇大哭。自打吃了福嫂的奶水后,被奶奶预言养不活的我,身体竟慢慢强壮起来。母亲合计着要我拜福嫂做干妈,但一拜就乱了辈份。福嫂很爽气地的一摆手。说,拜什么干妈,屋场里哪个娃儿没有吃过的我奶,做单方子要奶水做引子,屋场里哪家没一杯半碗地要过。就当这次生了龙凤胎,加上前面的六个女娃儿,我赶上王母娘娘了。
  据母亲说,我吃福嫂的奶子,至少有三种姿势。第一种,是福嫂用一只手托抱着我的背,让小小的我紧贴在她的胸前,另一只手将奶头塞进我的嘴里后,在我整个吃奶的过程中,始终轻轻地挟住奶头。那是因为瘦弱的我,只能小口小口地往肚里吞奶。我吞奶的速度,远赶不上福嫂奶汁流出的速度,常被奶汁呛住。福嫂用两根手指挟住奶头,就可以控制奶汁的流动。第二种,是福嫂坐在凳子上,我坐在福嫂的大腿上。两只小手抓着福嫂的一只奶子,小嘴含住奶头,贪婪地吮吸。第三种姿势,是在福嫂生下第九个娃子后。福嫂叉开两条腿坐着,我站在中间。一边害着羞,一边馋猫似地吮吸福嫂的精血转化的奶水。
  母亲是一个很讲礼数的人。每次福嫂来给我喂奶,她老人家都要准备些吃的东西。平日也常给福嫂的娃儿们送些东西,逢年过节,就更不用说了。但福嫂总是不肯接,每次都和母亲打架似的推来推去。直到母亲端出婶娘的身份、生气,福嫂才不情愿地收下。福嫂家的日子过得有些据结。你想呵,上有两位老人,下有那么多的孩子,单一日三餐,都不容易呢。好在福嫂勤快能干吃得苦,又会持家,大人孩子还是没怎么饿过肚子,穿着虽不新,但都干净整洁。福嫂很会管教孩子,她的娃儿个个懂事听话不偷懒。福嫂按孩子年龄的大小、个子的高矮安排事情。能出工挣工分的,和大人一起出工。不能挣工分的,上山打柴的打柴,扯猪草的扯猪草。最小的那个就在家里管扫地烧火喂猪。她家喂了很多鸡、很多鸭子。喂了一头老母猪,老母猪一年生两窝小猪。还喂了几头肉猪。屋前屋后,坎上坎下,种了好几种果树,桃树、李子树、梨树、桔子树。果子熟了,好的拿到集市上卖钱,差的就留给娃儿尝鲜。她家的菜园子,一年四季都是生机盎然。白菜、青菜、长豆角、紫茄子、红辣椒、长丝瓜、大南瓜,看得人眼睛里能盈出水来。菜丰,吃不完。福嫂或赶集时挑去卖,或用浸水坛子做泡菜,给她的娃儿当零嘴吃。按福嫂自己的话说,农村的人命贱,只要不是躺在床上起不来,只要肯动肯做,就饿不了肚子。
  母亲和福嫂好,在福嫂喂我奶之前就好。虽然,母亲的辈份大了福嫂一辈,年龄却只相差五六岁,她们情同姐妹。福嫂有什么事都愿意和母亲说,有什么苦也只跟母亲诉。福嫂在人跟前,是一个爱说笑的人,常逗得一起出工的媳妇们姑娘们笑得前仰后合。但她心里苦啊,比屋场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苦。不用想,在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山旮旯里,她生了老大后,一连生的六个都是女娃,她的公婆、她的男人,能给她好脸色看?能给她好果子吃?她那嗓门大、嗓子高的婆婆,骂起人来,是可以从天上骂到地下,从盘古开天骂到福嫂的祖宗十八代的。生娃儿做月子,屋场里别的女人是在房里一个月不出门,婆婆做了好饭好菜送进房去,媳妇的血裤子都是婆婆洗。福嫂的婆婆,三天就赶她下坑,五天就赶她去河里挑水。至于什么鸡汤,甜酒煮鸡蛋,那是想也不用想的。我们那里有句俗话,说女人生孩子是命大喝鸡汤,没命就见阎王。福嫂家的鸡,母鸡是留着下蛋的,阉鸡是拿去卖的。母鸡下的蛋,也是拿去卖的。福嫂说,在她婆婆手上,她吃的鸡都是那不会再下蛋的老母鸡,咬都咬不烂。福嫂的公公,是一个古板、守旧,封建思想特重的人。虽碍于公公和媳妇的关系,不能直接交战。但很会端老爹的身份,让福嫂的男人出面整福嫂。乡里的男人整女人还有啥哩,巴掌加拳头,还有大脚。福嫂是屋场里挨打最多的女人。福嫂的男人也不用说了,肯听老爹的话打自己的女人的男人,会是什么好男人吗?我曾亲耳听到福嫂跟母亲数落她的男人。说,那挨千刀的背时鬼,生老三的时候,他还进房里来看了看。生老四的时候,他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听见说是闺女,门里的那只脚缩得比乌龟的脖子还快,到老五、老六、老七的时候,就只站在走道里问一声,是闺女还是小子,听见说是闺女,连房门都不肯进,转身就出门去了。除生老大的时候,正经杀了几只鸡,煮过几碗甜酒蛋给我吃,越往后,就越不把我当人。到生七娃儿的时候,连老母鸡都没有杀一只给我吃。八个闺女,他只抱过老二和老满。闺女们怕见他,就跟老鼠怕见猫似的。老二老三没进过学校门,老四老五,小学读了两年还是三年,就不让读了。福嫂说自己无能,让闺女们跟着她受罪了。
  或许是生养过多,月子里又没有休息好、调养好;又或许是太过劳累、生活的担子太重;还或许是生了太多的女儿,思想压力过重。福嫂走得早,早得叫人不能接受。福嫂走时,好像还没满五十岁。
  今天,是福嫂长眠于家乡青草地二十年的周年祭日。我不能亲捧一束鲜花于福嫂的墓前,只能敲下这些文字以兹记念。手指有些酸了,鼻中却似乎闻到了阵阵奶汁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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