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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九十年代的年少轻狂事

2020-12-14抒情散文李云

九十年代的年少轻狂事那年夏天我从外地读书回到了村庄,整天无所事事,感到极为烦闷。外面骄阳似火,烤得整个村庄火急火燎。我无视母亲顶着毒烈的日头,在田间地里挥汗如雨地劳作。几年的外出读书,母亲已经慢慢地将我排除在家中的主要劳力之外,用她的话来
九十年代的年少轻狂事   那年夏天我从外地读书回到了村庄,整天无所事事,感到极为烦闷。   外面骄阳似火,烤得整个村庄火急火燎。我无视母亲顶着毒烈的日头,在田间地里挥汗如雨地劳作。几年的外出读书,母亲已经慢慢地将我排除在家中的主要劳力之外,用她的话来说我已是一个吃皇粮的人啦,手无缚鸡之力,还干什么活路,在家呆着就行了。而我也心安理得地享受母亲对我的照顾。   有了母亲给我的特权,我啥事也不管,安心在家玩耍,吃了睡,睡了吃。那时家里还没电视,我所能找到的娱乐方式就是看从学校带回来的几本小说,或是给某个女同学写写信,含蓄地表达我对她的爱慕之意。对于这份情我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因为谁都看得出来,我这样一个穷山沟里的孩子与她是不相般配的。好在她还没有完全拒绝我,所以我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用自认为一往情深的句子去融化她的一缕芳心。   白天我躺在床上看书,那时我看了一些大家认为该看的书,如《红楼梦》、《少年维特之烦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复活》、《伊豆的舞女》等等,爱情的冲动早在心中燃烧,烤得我面容憔悴,神思恍惚,由于缺乏具体的思念对象,心中的欲望像找不到出口的潮水,时时有灭顶的危险。我的身体像那树林中的干柴一样,一点就着。凡带点色情的字眼,就像一个个狐媚的女子,她们脱光了衣服,露出丰满的恫体,吐气如兰,热烈如火,极尽诱惑之能事……这种感觉是我以后无论看多么黄色的带子都没有的。我抵挡不了这种神秘而美妙的诱惑,我的裤裆打湿了,流出胶水一样粘稠的液体,它们从我的身体喷薄而出,我一阵虚脱,昏倒在床上,第一次有了犯罪的感觉。   大多数的夜晚我都无法入睡,因为白天早就将睡眠提前支取了。它不像我的母亲妹妹和大部分乡民一样在黑夜来临的时候如约而至,白天的劳作使他们能迅速地享受健康的瞌睡。而我呢,则需要作种种的努力才能将睡眠勉强拖入预定的程序当中,但稍有不慎它又会像脱轨的火车一样滑出轨道之外,使先前的种种努力化为泡影。在与睡眠的对抗之中,所能求助的只有书籍了,希望通过与那些字句的对峙能让我兴奋的神经得到抑制,可常常是越看越兴奋,无法进入梦乡。山村的夜晚万籁俱寂,连我家的狗儿都闭上了一双警惕的眼睛。只有我还一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下,睁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恐惧地看着窗外,老感觉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就贴在窗外看着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我睡觉的房间后面,十多米的地方,有一排坟墓,白天的时候我也没有胆量走近看它,那里面躺着怎样的人我不知道。到了午夜时分,我仿佛看到他们鬼魅的身影从坟墓里飘然而出,一步步向我逼近。我把头深深地埋进被窝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恐惧和欲望轮流折磨着我的神经,十多天下来我的体重明显下降了几斤。   母亲发现我变得面黄肌瘦,很是担心,叫我白天多到村庄走走,少睡懒觉。我听从了她的建议,不久就和村里的一帮人打得火热。经常在一起耍的是松和华,他们像我一样在外面读书,回来后早已不习惯村庄陈旧单调的生活。我们在一起抽烟,喝酒,谈学校的事情,谈得最多的是女人。想着法子让生活变得有趣,他们像我一样闷得发慌,都想找点刺激的事情来做。我们去偷钓别人鱼塘里的鱼,被人家发现,找上门来理论。我们将从小受的教育忘得一干二净,成了扰害乡邻的人。我们往往没有心思去想什么样的事情可干,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做,只要好玩,不考虑其它,兴之所至,听凭心中的感觉,一步步把自己引向邪恶。村里孤寡老人吴大爷家的那条土狗,让我们觊觎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一天,它独自走在山坡山,我们用气枪打断了它的腿,然后把它拖进树林里,悄悄地将它杀死,剥去皮后,在一个山洞里,燃起一堆大火烤熟,变成了口中的美味。华还去小卖部买了几瓶啤酒,我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就像金庸小说中的那些侠客。这样的日子太单调了,不找点偷鸡摸狗的事来做,我们就睡不着觉,浑身的精力无从发泄。当吴老汉在村头一遍遍呼唤他的小狗的时候,我们几个却躲在房间里暗暗发笑。   日子异常单调乏味,时间仿佛停止不前。白天照常昏睡,晚上噩梦不断。该干的坏事都干过了,实在找不到新鲜的事情可作。一日,我们几个又聚在一起。话题先是很散漫,后来集中在一点,就是如何找钱。比如去挖煤炭,收购药材,最后发现什么也干不了。大家想尽了各种法子,没有一条适合我们的。华突然大悟似地说:盗墓,我们去盗墓。他的话音刚落,松立刻两眼放光,兴奋地说,这主意不错。那时我们都看过电视上不少地方古墓被盗的报道,认准这是一条发财之路。若能从墓中找出玉圈手镯之类的东西来,我们就发了。问题是哪里有古墓呢?华说,我们村里就有。我们开始做前期的勘察准备工作,白天在村头佯装割草,实则瞄上了散布在村头各处的坟墓,一一记下它们的年代和姓名。事实上经过文化大革命的破四旧,和后来的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村庄中幸存下来的山郭(我们对石头砌的陵墓的称呼)已经很少了。小时候倒见过不少,记得有一排十个洞口的陵墓,阴森地伫立在村子东头的一片树林里,墓地周围杂草丛生,放学后割猪草很少一个人有胆子经过。整座坟墓做工精细,上面雕满人物和各种兽类,栩栩如生。那十座坟很有些年头了,村庄的老人也不知道里面埋的究竟是些什么人,但看整座坟山的气势,就知道墓的主人生前一定是有钱的人家。后来有一天,村里人嫌它白白占据了许多土地,队长一声令下,带着全村的社员群众将它挖了。平整光滑,上面雕着人物神兽的石板全部运去铺了学校的教室和操场。我们一帮孩子每天战战兢兢地踩在上面,仿佛踏入地狱之门。在我们眼里,坟上的每一块石头就是我们所能想象得到的阴间,它隔着几厘米的厚度将活人与死人分割开来。那些亲密接触过死人尸体的石板就是死人曾经穿过的衣裳,上面布满了死亡的气息。更令我们恐惧的是从黝黑的洞里拖出的黑色或红色的棺材,虽然大多已经朽烂,但还能看见躺在里面的骨头或灰白的头发,往往看一眼,晚上就睡不着觉。个别胆大的野孩子在上学的路上,冷不丁地从竹林里检出死人的骨头,在女生跟前一晃,吓得她们魂飞魄散,一路尖叫着跑开。据参与过掘墓的村民说,从坟里挖出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有金子和银制的各种器具,还有玉圈和金簪手镯之类的,后来通通交到公社去了,被当时的公社书记据为己有了。
  这段往事让我们兴奋不已。华和松确信村里还有这样具有“开发价值”的古墓。过去的村庄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从现在的样子来看,以前这里的富人也并不是很多。但对金钱的向往使我们一厢情愿地认为,一锄下去就能抱个金娃娃。我们没有去分析这里面的关键,只觉得好玩刺激。这个想法让我好几天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一样兴奋。没事大家就聚在一起讨论行动的细节,我们想了很多很多,惟独没想做这事的严重后果。我其实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也比较本分老实,在此之前我还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在村子口碑不错,而我一直以一个好孩子自居。可那年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突然变得不安分起来,脑子装满了一些邪恶的想法,用我母亲的话来说就是干的事天不跟地同。我后来认为这与我脑后的一块反骨有关,三国时期的魏延就长着这样的骨头,我想去尝试新奇。假如那时有人诱惑我吸毒,我想我一定抵挡不了。谢天谢地,幸好我没有堕落到如此地步。在两个朋友华和松的怂恿下,我清白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污点。
  我按照事先的约定,在午夜偷偷溜出家门。村里漆黑一团,整个村庄在疲惫中昏昏睡去。我甚至能听到村人鼻息如雷的鼾声。来到村前的一块空地上,一棵树下两个火点一闪一闪的,我知道那是华和松,我学着猫叫,那边很快有了回应,不一会儿从树的阴影中出现两个人,果然是他们。这情节有点像电影中地下人员的接头。事情一开始就变得很有趣味,我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华和松穿戴整齐,身上是一套平时干活才穿的粗布衣服,脚下穿一双煤碳工人穿的高统靴,裤管扎得严严实实,为的是避免黑灯瞎火遇见蛇。手里拿着充足了电的电瓶。华的腰里还挂着一瓶白酒,必要时用来壮胆和避邪。   月亮躲进云层里,露出半边苍白的脸,用冷冷的眼神,暧昧地打量着我们。风把路边的树枝吹得哗哗作响,偶尔一些被惊动的鸟儿从我们面前飞过,心里一阵阵发虚。好几次我真的不想走了,可他们说出都出来了,怕什么。在半夜时分,终于接近了目标。那是一片林子里的两座坟墓,尽管在白天我和他们曾来此考察过,但此刻我仍然没多大的勇气去看它一眼。那是一个黑色的恐惧。我的脑门上冒出了虚汗。我紧挨着他俩,不敢乱走一步。我夹在他们中间,抖抖索索地来到坟前,用手电在坟前一照,立刻感到墓碑上一道犀利的眼神向我逼来,我差点叫了出来。我们一步步接近恐惧的颠峰,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撬开墓门是需要相当的技巧的。几个人中,华的胆子大极了,他可能听别人说过该怎样找到机关。我心里不断想着打开之后的情景,没有勇气去看,把脸别在一边。华把钢钎从墓基底部的一个园孔穿进去,使劲往下按,门开始慢慢松动。我负责照明,在松的协助下,很快打开了第一道门。进入到这一步,我心里的恐惧感减轻了一些,歇了口气。开始打开第二道门,由于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如法炮制,很顺利地使门松动,并一点一点往旁边移,慢慢露出漆黑的洞口,这时我心里的恐惧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听见石门轰然倒地的声音,似乎闻到一股腐臭的气味,我向旁边迅速躲去,一个沉睡的世界就这样完全暴露在我的面前………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听见母亲在门外破口大骂,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挖了祖宗的坟。我赶紧起床,母亲阴沉着脸,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你们干的?我涨红了脸说,怎样会呢?我不会干这样的事。母亲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脸上移动,我心虚地转过脸去。我居然带人扒了我诅咒的坟,这真是天下最滑稽的事情。我祖宗居然有我这样的后代,又是多么的不幸。母亲依然在不停地诅咒,我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后来我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默默地想着这件严重的事情。村里有人在议论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们说不知是谁干的,说不定找到了好东西。其实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堆蚂蚁包围着一堆破烂的衣服,和几绺头发。我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见到了我的祖宗,我无从想象他们的样子。我看到的是死亡以后的孤寂。除了内心不安,我无法接受几十年以后我也是这个样子的残酷现实。
  我再也无法安宁,只要一闭上眼睛,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副狰狞的图画,我的祖宗张牙舞爪地向我逼来,要我陪他们的房子。说不定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的房子算得上是一座豪宅,有一天被他们的不肖子孙带人毁了,从此他们无处安生,成为孤魂野鬼。   我再也不敢留在村里,第二天寻了个借口,仓皇逃跑了。我要在另一个地方,用我的忏悔重新为他们造一座房子,用来安放他们的灵魂。
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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