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的路还有多远
2020-12-14抒情散文石灵
一直以来,我都在叫做家的建筑物里平静地生活着,没有风雨的侵蚀,甚至幸福成一个连写作都觉得是奢侈的人了,而不安分的灵魂告诉我,这不是最终的家园。也许,我生来就是为了漂泊,任何事情都不能把它阻隔,这漂泊的距离或许是我一生的行程,在我的潜意识里,
一直以来,我都在叫做家的建筑物里平静地生活着,没有风雨的侵蚀,甚至幸福成一个连写作都觉得是奢侈的人了,而不安分的灵魂告诉我,这不是最终的家园。也许,我生来就是为了漂泊,任何事情都不能把它阻隔,这漂泊的距离或许是我一生的行程,在我的潜意识里,漂泊是有着抑制与释放双重概念的,我这一生终究是逃不脱这种纠缠了,我宁愿在这种苦痛与舒畅的边缘把我的生命延续下去。
我的心灵在流浪,我的心灵没有家乡。
我不止一次地和我自己说,和我的朋友们说,我要到青藏高原去,我知道这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我的生命能容得下那里的辽阔。真得是很久没有见到蓝天白云了,只是在小时候的记忆里有过,现在已是很模糊了,如今见到的天空大多都涂上了一层灰色,而使我的心灵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最近一段时间,喜欢和朋友们到山里去。哪怕是家乡很小的山,也给我异样的感觉。最好是晚上,有月亮的晚上,在山坡的树林间,看着黛色的山越来越深,飘来飘去的云彩让月亮远了,近了,那种朦胧的美便澄澈了心灵。此刻,在这种静谧里,朋友们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的。我似乎也看见李白端着唐朝的酒来到了我们中间,正举杯邀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今晚不谈诗,喝酒。在这样的境遇里,我真得忘记了什么是诗了。
心里总像被什么东西牵着,引着,催着,要我离开这个由建筑物构成的城市,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只带上简单行装。但这不是外部对心灵的诱惑,也不是心灵对外部有什么向往,而是心灵本身的一种自觉,或者说是本能。我不想让身边的风景因过于熟悉而烂掉,因为迟早有一天,我还要回到它的身边,而现在还没有达到要永远离开的高度,也许是为了让漂泊的勇气成为可能,于是,便有了一次与几位文朋诗友的短暂漂泊。
到达微山的时候已近黄昏了,在去微山湖的路两边不时看到一些光着脊梁的男人在摆弄渔具,早就听说过微山湖的荷花、芦苇荡,这次能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心里免不了荡起一阵激动。到达微山湖码头的时候,却被那里的荒蛮吓呆了。我们的车还未停下,哄地围上来几十号人,他们有的砸车前盖,有的砸车顶棚,当时那场景与遇上土匪绝对没有什么两样,费了很多周折,才把车子掉回头来,我们是断然不敢再有进湖的奢望了,本想在湖边的一个度假村住下的,进去一看,一辆车子也没有,我就想来过的人和我们会有一样的遭遇,他们也不敢在此居住了。在返回的路上,我回头看了看那群还没有脱离荒蛮的同胞,看了看已近枯竭的微山湖,默默地说了声:再见了,微山湖。这一生我不可能再有机会到这个地方来了,我和你无缘。这天晚上,我们赶着夜路最终在曲阜住下了。
漂泊的起始往往源自激情的涌动,而在流浪的行程中,痛苦和磨难是漂泊中最美丽的一朵花。其实,我们这次漂泊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漂泊,而只能叫做行旅,或者叫做一次灵魂的访问。这使我想起了孔子当年赶着牛车周游列国所走过的路。在经历了两千多年沧桑后,一介学识浅陋的书生终于走近了孔子的身边,来到孔子出生的地方——尼山。
走进尼山,令我灵魂震颤的是我再次听到了两千多年前的那声啼哭,那啼哭不亚于一枚原子弹的重量,只是,原子弹能毁灭人类,而那啼哭是来世上拯救人类的。在尼山书院中有一棵已枯死了千年的柏树,我用双手虔诚地抚摸着它的年轮,就像在抚摸孔子的衣襟,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另一棵依旧葱茏的柏树沙沙作响,仿佛有论语缤纷落英,倾刻间覆盖了我的身体。此刻,我的思想正飘离了我的身体,伴着二千年前书院的钟声,我坐在了子路的身边,倾听先生曰:学而实习之不亦悦乎……突然间我被同来的诗人朋友的一声狂呼惊醒了,我又回到现实世界里。诗人朋友举着双臂说: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写诗。于是,他便在书院枯井旁的一块平地上卧在那里开始写诗,我知道,我们不便打搅他,任他去写吧。
我想让我的身体随灵魂继续行走,并没有一点让它停下来的意思,所以,我走在尼山书院用砖铺就的路上,是不敢发一点感慨的,只能让眼睛看到的传达给心灵去感受,我是不敢说尼山多么多么的雄壮,书院多么多么的恢宏,孔子的思想多么多么的伟大,我没有足够的底气。在那高大的柏树下,我坐了下来,我也让我的灵魂静静地坐在石阶上,我在倾听,我的心灵也在倾听,我听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那是一场永远没有结局的关于文化与文明的对话,我的周身都响彻着这种声音,当我的灵魂再次飘离了我的身体,我才真切地感觉到所有这些声音都是生命的声音。
就要走了。在我离开尼山书院的时候,我静默地站立在书院的院子中间,合上眼睛,不让心里有一丝杂念,让整个大脑都变成一片苍茫,然后,深深地吸一口那里的空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迈动要离去的脚步。就这样,我迈着沉静的脚步离开了尼山书院,离开了尼山,我在心里一遍一遍默默地祷念;尼山,我一定还会再来的。
这次行旅还没有结束。在被自然的湖泊拒绝了之后,我却被一座文化的山接纳了。其实,在我心里真正崇尚的是自然,远没有被文化熏陶的原始的自然,现在真的是很难找到这样的去处了。人类的脚步踏遍了我们居住的土地上的每一个地方,月亮上都印上了人类的脚印,更不用说是地球了。既然这样,就让我们去追寻一种自然与文化结晶出的美丽吧。记不清谁说过这样一句话,存在就是理由。或许,这种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自然吧。
回到现实生活中短暂的休整,竟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或许我的灵魂没有随着我一起回来,身体也就没有了力量的支撑。这让我再次想到了漂泊这个词,在犹太人的世界里,漂泊是上帝制定的惩罚,而在中欧那种“寄泊栖”的游行,仿佛是这一种印度支族的天性。而在我的身上我甘愿接受这种惩罚与天性,而这两种意味的存在正在渐渐舒展我的个性。
漂泊的心灵何时才能找到家乡,我的家乡可否就在我的心上。
飞驰的路上,叠幻的风景里时光的飞船来回穿梭,我多少次在梦的边缘跌落,又被童年的记忆摇醒,遥望着前方的路,我不仅要问:离家的路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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