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球记

打球记
时间18：00，想打羽毛球的欲望比任何一天都更强烈。
　　原因应该有两个：一是我真的想打球，出一身汗，把电脑前的困顿用出汗的方式释放；二是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延迟了返程时间，心里便冒出了马上就打不可的冲动。
　　那就不去食堂吃晚饭了。先打球再说。
　　打球是个问题。我以为只是出差一个星期，所以任何打球装备都没有。没球、没拍、没鞋、没衣、没裤——我就是那个传说的五没师太。
　　上周五，忍不住寂寞，光着脚丫，在总部17楼蹭打了两场。没球鞋蹬地发力，后场球抢不到高点杀，前场球跑不到位放，那感觉就像鱼没有了鳍，太不爽了。原本水平就不咋滴，如此一来，水平更是大打折扣。幸好领导们都不“讲究”，嘴上说着“光脚的不怕穿鞋”，打起来却一个接一个的放我小球。
　　所以，今天我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球鞋问题。至于球拍么，蹭，肯定有人借。球么，当然也是蹭。衣服么？好多人也是随便穿，穿篮球服或足球服或穿个大裤衩就上场的大有人在。我好歹也有一条阿弟打死的运动裤。唯有球鞋不能蹭、不能借，只能自已的。
　　所以，首要任务是去买鞋。度娘搜索显示，西单商场二楼有李宁品牌专场，也有羽毛球装备。只花了八分钟，直奔商场二楼。内在驱动力作用，效率奇高啊。到李宁专卖柜一问，服务员说没卖了，这个商场都没有，要买得去街道对面的君太百货李宁专卖店。
　　君太就君太吧，不过几百米，过了天桥就是了。到了君太，坐电梯直奔七楼李宁专场。这次是个男服务员，他说以前有卖，现在也不卖了。这不是玩我么？！不死心，我绕着整个运动品牌店走了一圈，全是花里胡哨的跑步装备，羽毛球影子都没有。再问了一名服务员。他说，到对面的汉光百货去，那里有卖！
　　好吧，不就是过天桥么，几百米而已。哐哐哐大步流星踏过人行天桥，跑到汉光百货。认真看楼层导购，发现运动装备在地下二层。别说地下二层，地下十八层也义无反顾啊。楼底下布局很怪，七弯八拐，终于找到了一个有卖羽毛球拍的地方。我问服务生有球鞋么？他指了一下角落的墙架，上面摆放着十几只单只的鞋，一半是童鞋，只有五只是成人鞋。翻过来的看标价，欧麦香，全都是上千元。你妹的，其中一种鞋我以前问过价的，四百多就够了，这里果然是帝都，价格大气上档次！问了一下服务生可否打折，也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打折，那还叫帝都么？
　　买还是不买？买就得当猪，身在帝都当帝猪。不买，意味着打球的希望泡汤。
　　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冷静了一下：球可不打，猪不能当啊？！度娘又给予了我另一条提示——明珠商场也有羽毛球装备！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于是，我又跑到了西单商场的正对面，进入了明珠商场。
　　这时，一个意外发生了。我发现明珠商场底下一圈全是人！拿着东西吃的人！排队的人！天哪，这里居然是美食一条街！亏我在西单呆了那么久，竟然麻木不仁！！连那么近的美食街都不懂！每天就只知道集团——宾馆两点一线，晚上加班迟了还饿着肚子吃中午偷偷从食堂带回来的饼干！想到这里，我被自己感动了！立马买了一串烤羊肉，五元一串，肉大，油滋滋的，真是美味。
　　明珠商场与君太、汉光区别很大，后者卖的都是品牌，什么咋啦、香那儿，动不动就大几千，帝都得很！明珠里面可就琳琅满目了，导购牌一层就是一层，没统一的。你得到上一层的楼梯口才知道上面卖什么。也没有光鲜的台柜，全是架子。一排排的衣服、鞋子、装饰物，重庆森林的感觉。人贼多，特别是卖内衣那层，都是花花绿绿琳琳琅琅的带子啊、布条啊。女人们成群结队，让我有种误闯女浴室的羞赧感。赶紧再上一层。都是做美甲、刺青、美容什么的，一个白棚接一个白棚，望不见头尾，你联想一下大宅门那老太太送葬的气势就明白了。我这是来干嘛呀，赶紧的，再上一层。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坐在电梯边上，红裤子，一只脚孤拐状撑起来。她扬起手中的广告，说大哥看一下吧。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说这楼几层啊？她说八层。那有没有卖羽毛球装备呢？她不假思索的说不知道。那不羁的神态与年龄严重不相符，让人既憎恶又同情。
　　再上一层——卖吃的。
　　想再上一层，楼梯被封堵，不营业了。
　　很显然，我又跑空了。现在时间是18：35分。不过，我并不沮丧。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顶多只去过两个商场，其他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去。也不会发现那条美食街。
　　通过几个商场的观察体验，我算是比较真切的了解到了北京真正脸面。就像以前骑着自行车在胡同里转悠，拍不同的门楼、蜗居的人们，与老人们闲聊，知晓了高楼大厦底下一些更微妙的东西。这明珠广场龙蛇混杂，以低廉价格的商品招徕人们，显然更具人间烟火。它的位置显然不如君太和汉光那那么光鲜、高大上，但它是那么实实在在的被人们需要。和楼底那一圈的美食一样，散发着俗世的烟火，油腻的香味。
　　话题有点跑偏了。我还是想打球，但意志已没那么坚定了。根据百度提示，横二条3号楼5层506室有个羽毛球会所，想必羽毛球会所也会有装备卖吧？
　　两百米的路程，我硬是用导航走了两遍。走到左边，GPS确定了会所在右边，结束导航。院子里一个女人，我问她这里是不是有羽毛球会所。她说羽毛球啊，指着水泥地板上画的黄线说应该是吧。我考，这也算。她举起手机说，看看看，石榴，石榴熟了。石榴是很多，但这种神态让我赶紧走人。
　　又跟着GPS走到右边，语音提示在左边，还是那个院子啊。女人不见了。门牌挂着广州什么办事处，正好有个老头在里面。不管那么多了，会所设在上面也未尝不可。便推门进去，问他。他显然被我这惊人的问题难倒了。“羽毛球会所？从来没听说过啊？”“这是单位的房子呀，怎么可能开会所？”“这里寸土寸金，开羽毛球会所，那得多少钱才打得起啊？”“GPS？经常会出错的，可能被误导了吧？”我成了教给欧阳锋颠倒九阴真经的黄蓉，为了不使老人家倒着走路练成盖世武功，我客气的告辞出门。
　　希望又一次破灭，怎么办？心里这样默默想着，我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自动GPS的走到了美食街。看到一条买烤猪蹄的队伍排得老长，忍不住就归队了。站了五分钟，不见队伍移动，后面又长了许多。本着与雷锋同姓的光荣传统，我又自动离开队伍，把美好的机会留给了后面的人。然后，又买了一个烤肉串。
　　边走边吃，GPS将我导向最后一个希望：二龙路14号，实联服务羽毛球馆。
　　那地方相对较偏一点，在大禾仓胡同。不过也只是七八百米的路程。还是得过天桥，然后往北师大附中走。
　　路边的自行车一排又一排，莫拜啊OFO啊酷骑啊，多得跟米一样。不过我不稀罕，我手里有肉串。
　　走过交叉路口之后，我发现前面有一位提着羽毛球包的同志，心中暗喜，这下终于找到党组织了！便把竹签往垃圾筒一扔，大步流星的跟踪上去。
　　随他的身影进了一扇小门，一位严肃的朝阳大爷端坐竹椅手持大扇突然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心里惊慌了一阵，想着会不会被他盘诘一番？不过我还是镇定的走了进去，像是进入熟稔的海关大门。大爷只是扫了我一眼。迈上台阶，听到熟悉的击球声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吱声，一种懒洋洋的温暖包围过来，就像是客车上尿急了手里突然有了个空瓶的营养快线。
　　这是个综合馆，有好些场地。木地板上，篮球、排球、羽毛球线画在一起，这种事除了学校没什么单位能干得出来的了。一问，果然就是北师大附中的体育馆。
　　我问的是管理员阿姨，胖墩墩的，脸也黑，一看就不属于本土产朝阳大妈系列。河南人。守着一张桌。桌子的另一头也坐着一位阿姨。很明显，她是陪胖阿姨唠嗑的。桌面一个破旧的夹本，绉巴巴的记录。瞧这光景，哪会有运动装备？不过，小强我还是习惯性的问了问阿姨。阿姨说，我这里有球鞋可以出租啊！
　　怎么样的鞋子？
　　找出了一双又一双，都是破破的、脏脏的。只有一双我能穿。右脚前面还补了一块。
　　破总比没有好啊。怎么租？
　　一个小时五元。
　　如果我租一个星期以上呢？
　　那就随便给吧——40元。
　　我思考了一下，能打球的时间其实并不一定有几天，但有鞋子，哪怕是破鞋，至少我想打的时候，就不会被鞋所困了。区区40元，总比上千元的猪好吧？即使这鞋子又脏又破，我香港来的脚，还怕了谁不成？
　　便下定决心租鞋了。这时，一个年轻人跑过来向阿姨要球，脸笑，看来好接触，便打了个招呼。
　　我准备付一百块钱给阿姨当押金。阿姨说不要押金啦，你不是没有衣服吗？你等等，我那里还有一套新的名牌运动衣，我拿给你试试，你要就便宜卖给你。
　　我说衣服不需要啊。
　　她说，我拿来你试试，是我老公的，以前比赛发的，一直没穿。
　　你老公也打羽毛球？
　　不是啦，他在另一个校区看门，人家运动会送给他的。
　　你老公多高？
　　一米八！
　　那算啦，我肯定穿不着。
　　没关系，我去拿。你要就便宜给你。
　　这下好玩了，鞋子有了，想买的衣服也冒出来了。
　　阿姨拿来后，我看了一下，是李宁牌。比了一下，裤子似乎偏大了。我说穿不着，你收回去吧。
　　阿姨说，名牌啊，你看，好贵的（上衣标价499，裤子299）。你要我就便宜给你。
　　真的不用啊，尺寸不对，我买来干什么？
　　裤头有绳子，你可以抽紧啊！300，300便宜给你啦。
　　真的不要。再说了，你这价格是商标价，真正不是这样卖的。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我觉得顶多两百。不过我不要。
　　你先拿去试试，先试试。对面有换衣间。有了鞋子和衣服你马上就可以找个人上去打啦！
　　反正闲着没事，试就试呗。这一试，就跟女人和老公去试手饰一样，一试就脱不下来了。你别说，还真合身。衣服也的确是新的，上衣是李宁AAYK219-1，裤子是APL007-3，就是看上去放得有点久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呀，那就买了吧！
　　我连衣服都没换回去，就直接穿了。
　　阿姨眉开眼笑，说你看你看，多合身不是？乘机多要了二十块钱，总共两百六十元，连衣服带破鞋子。说要是你方便，走的时候就把鞋子给我送回来呗。其实也就是衣服卖我260元。
　　站在球场旁边看球。对于想打球又无法打球的人来说，看球心随球动，也是一种享受。
　　就在这时，阿姨又出现了！
　　她说，你不是没拍子吗？我刚好有两支拍子，拿来给你看一下，买一支就自己有拍打啦！
　　结果，你知道的。我又像女人戴上了新的手饰，花了一百块钱在两把YY球拍中挑选了一把。拍子应该很久没人用了，握得一手黑粉。
　　瞧，神奇的世界。跑了四个大商场都没解决的问题，被一个球馆阿姨解决了。
　　什么叫恒心？什么叫贵在坚持？什么叫有志者事竟成？什么叫五没师太终于站起来了？这就是最好的写照！
　　那年轻人打了几局后，招呼我一起打。先打了两场单打，我并没有发力。然后找人打双打，这时，我在曾工和赖队手里学到的功夫就好用了，打平高球、推腰、变线放网、点杀、反抽斜线，杀得不亦乐乎。
　　打完后，彼此留微信。他们是民生银行的，也是借调人员，说公司周一三四租了球场，欢迎我一起来打。至于手胶，他们宿舍有，下次带一条给我用。真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啊。出门有喜，不出门只能自己玩弟弟。
　　听他们说住在山水酒店，标房也才四百，便不客气的跟去参观。果然比我住的条件好多了。想搬，但到前台一问，说至少得五百。他们四百是因为要长住一年的时间，所以便宜。
　　出完汗，心情好啊。迎着凉爽的风，走过天桥——我今天好像使用月光宝盒了，就差一个可以打一顿的喊娘子的吴孟达了。下了天桥，自动往美食街前进。一问烤猪蹄，卖光了。只好选别的，看见我最喜爱的煎饼果子，正滋油油的转呢。结果这是最后一个，别人的。那就长沙大香肠来一根吧，撒上辣椒和孜然粉，打包带走。再来一杯冰的相思红豆奶茶，也打包带走。准备回宾馆，吹着空调，慢慢的吃。
　　手里提着衣服、皮鞋、球拍和吃的，此时的心情就两字：享受！
　　回到房间，关门。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这时，悲剧发生了，什么东西都稳稳的，就那杯奶茶掉到了地上。
　　ORZ，就算我再眼疾手快，把杯子及时扶住，但仍改变不了奶茶的命运。茶杯底杯竟然脱裂了，全部奶漏了出去，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塑料袋里。说实话，这时我想到的居然是笑林广记中那个笑话，酒坛打破了，父亲俯下头狂吸，对呆若木鸡的儿子吼道：难道你还等人送菜来么？！
　　至于那塑料袋里的奶茶我喝了没有，这里就不提啦——反正你也喝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