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心灵的田园

心灵的田园
沙封 一 　　我彻底放弃了单位，不再隶属于谁。短时间内人与人之间空间的增大，从属关系、利益（利害）关系消淡了很多。同时变换的是多种环境，有相当一部分词语，诸如“开会”、“讨论”、“参加”、“组织”、“表扬”、“发言”等等，不再与其有联系。没有人再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能够做的，似乎就是将自己的温饱解决就可以了。 　　在感受着自己对主体集权体系的放弃后，随后我一再遭遇重重不接纳的拒绝。这种处境，给我的生存带来了许多困难，比如说，走进一个部门，门岗的登记表上，填不出“所在单位”，更无法确定自己是“工人”、“农民”、“干部”时，被拒之门外。 　　有那么一句话是多么准确：“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远离中心，鞭长莫及。对制度来说，我是被丢弃的垃圾，丢弃物是没有价值的意思。至少现在强加于我的东西已经很少，我头脑中对主体话语的疏离意识，让我看到了一分制度外的自由，这是吸引我脱离的唯一一点光亮，现在她给予的一点微弱的温暖，都是最好的慰藉。
　　　　　　　　　　　　　　二 　　话语霸权是喧闹的，盛气凌人的。我与它之间的距离，是一条流淌在中间的河水，它将对岸嘈杂的气息平息了。给予我的是一份难得的宁静。我的身心得以生息。我知道，这是一条时光的河流，河边绿树、白苇的摇摆，树草间鸟雀起落鸣唱，才是我寻找的世间形态。风吹来，树舞了，心情好，鸟唱了，这是一副多么自然的状态。 　　我愿意自己的个性，在这样无约束的状态中，任意疯长。 　　在广袤的原野上，一棵独立的树，寻找到了了它生长的原本姿态。是的，民间社会形态对体制意识形态的疏离，确定了它自足的，自然的性质。我知道，有这样一些人被主体意识归为我之一类，市民阶层中的行会、帮会、秘密宗教、街坊自然组织、娼妓、无业者、乞丐、高利贷者、逃犯、民间艺人等。他们构成中国下层民众的个人话语空间。我那么自信，他们不是一群精神侵害者。 　　脚下的土壤以广阔、葳蕤的生机，诱惑着写作人的情感。然而，与对岸的“繁荣”成对比的，是此岸的苍凉。我的笔，现在还能做什么？我曾习惯于歌功颂德的笔，还能够在这块土地上耕耘吗，它还有没有划开土地的犁刃？还能够切入并抒发一个人的心灵？在这块土地上行走，我看不到巍峨的思想高塔，寻不到耸立的艺术殿堂，很久遇不见一块大片开垦的田园，看不到田地里成熟的谷物，也看不到丰收的仓储？ 　　春天，我遇到了张承志，他在西海固种植着一片不大的土地。可是，炎热的夏天到来了，他就离开了，回他那个繁华的都市去，他的土地，有西海固的乡亲锄草施肥，秋天时节，张承志回来了，和乡亲一起喝酒吃肉。 　　有很大的一片土地被标示着：“体制外写作”。我多么欣喜，这个词给我一种全新的感觉，我想，在这里会找到属于一个写作者充裕的自由，我的思想可以得到自由的抒发，不会受到干涉，我们是一群老农走到一起来了，互相在一起切磋农艺，谁忙了帮一把。可是，我看到，土地几近是荒芜的，这里犁几道，那里挖两锹，犁沟里也已草芽碧绿。有几片展览田，结实稀少，收获后做种子怕也不够。几个穿西服扎领带、衣冠楚楚的人走来，他们背诵着西方大师的经典语言，视我为无物。他们会关注人民的痛苦、民众的声音吗，他们不过是一群把玩艺术的艺人罢了。
　　　　　　　　　　　　　　三 　　用心灵将一些违背人性的话语霸权隔离开来，在自己心的田园里，把政治看作是生活的一部份，和别的素材一样平等，没有高贵低贱。对每一个生命来说，对社会秩序、生活方式的不同理解是正常的，观点之间没有敌对性、优先性、神圣性，更没有禁忌性。 　　对岸的世界媚俗几成潮流，在丧失是非的年代，指责与强势同流合污行径的，只有道德和文化，道德在金钱的冲击下，变得多么软弱无力，文化的坚守成为最后的阵地。这就使一个思想者走向了自我的孤单。 　　阿多尔诺说的：让苦难发出声音是真理的前提。一个人能够清醒是多么不容易，张承志在清醒的时候，他的文字是那么有力量，一旦他去往他乡，他的语言立即就暧昧无味。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以艺术精神和人格的力量，来承担当下社会苦难的赐予。他终能将内心对主体话语的趋近与依附洗涤殆尽。 　　主体话语建立的光荣，不再与我有关。从纸张印制的奖状转变为红包、铜匾（黄金的色彩），金钱使这份赐予更加丑陋不堪。飘扬的光荣如晾晒的婴儿尿片，漫天飞舞。要让光荣的日子离你遥远，要保持你的内心不被侵蚀。我庆幸地看到，远离了主体，我获得了一片洁净的天空，这里的空气是清新的，你能听见蝈蝈的鸣叫、庄稼拔节、水流浇灌田地的声音。 　　我该沉浸下来了，我的思绪不该再停留在浮躁中，在这里，我要尽快找到自己的话语，我需要全新的表达方式，并建立观察事物的新角度。我相信，将这片土地上小鸟的鸣叫、溪水的奔流、呢喃孩子的欢笑，记录下来，就是最好的文章。 　　我应该褪下伪装的面具，因为我不再是谁的说教者，我可以本人面目示人，发出的就是我自己的声音，我的歌唱，我的哀怨，我的呻吟，我的爱恋。我像一只蝈蝈那样在夜晚歌唱自己的快乐，像一匹牛犊那样欢快地撒开蹄子在四野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