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的那些破事儿
2020-09-17抒情散文五令书生
那些年,我妈一年又一年的忙碌,好像就是为了解决我们母子三人和家畜的吃饭问题。相较之下,每天解决猪吃饭的问题最让人头痛,几乎每一锅猪食,都得全家总动员。动作慢的话,那些猪还哼哼个不停,大有拆圈的气势。我家有三个猪圈,常年饲养着五六头猪。早期养
那些年,我妈一年又一年的忙碌,好像就是为了解决我们母子三人和家畜的吃饭问题。相较之下,每天解决猪吃饭的问题最让人头痛,几乎每一锅猪食,都得全家总动员。动作慢的话,那些猪还哼哼个不停,大有拆圈的气势。
我家有三个猪圈,常年饲养着五六头猪。早期养的多是青猪,后来,养的全是白猪。当下,家养青猪越来越少了,几乎全是白猪。现在的青猪,仿佛是野猪的专用词了。
田里头,地里头,屋里头,全是农活,我妈一个人常常忙不过来。我和妹妹便成了妈的副手。重活是我妈做,一些轻活就流转到我和妹妹的手里了。比如割猪草、宰猪草。猪草往往是藤,或是菜叶,必须得用刀宰成小截才行。否则,长藤长叶被猪吃到口里的话,会像人吃咬不断的长面一样,一头在肚里,另一头还在碗里呢。我们那地宰猪草不像一些地方用铡刀铡,而是用方形大刀砍。别小看宰猪草,这事儿可是一门技术活。摁一把猪草在一块长形木墩子上,挥起大刀来,一刀下去,刀力要足,劲力要稳,眼力要准。如果大刀挥偏了的话,那就自求多福吧。不说伤筋动骨,皮开肉绽那是一定的了。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把刀使得出神入化的人,常年宰猪草,不挨两三刀,那是不可能的事。我那食指上的那道带了十几年的刀疤印,成了最结实的岁月标签。如今我切菜的刀功不错,想必就是当年宰猪草练就出来的。
煮猪食可比煮饭要费时,我妈要么在晚饭后,要么在凌晨四五点煮猪食,煮两大锅,吃上一天。不能把白天的光阴拿来用掉在这事儿上,因为还有一大摊只能在白天才能干的农活。如果晚饭后把猪食煮好的话,第二天早上我妈却也不想点火燃灶再热一遍,费事儿。于是,猪的早餐几乎便是冷食了。然而,吃冷食,猪不长膘。后来,我妈改变了计划,凌晨起来煮,这样,猪便能吃到滚烫的早餐了。
常常在凌晨三四点时,便能听到灶屋的响动,那是柴火被烧得噼噼啪啪的声音。有时候妈还得用打米机打米,电机的声音震耳地响着,但是,因为太困,我却总是还能在那轰轰的响声中做着梦。那个时间段,想必圈里的猪也和我一样做着梦吧。突然发现,拖累我妈的,不仅有我和妹妹,还有圈里那几头懒懒散散的猪。
喂猪这活儿,算是重活,得从锅里舀上几大桶猪食,卖力地提到猪圈外,然后,每个猪槽倒上半桶。每次喂完猪食,感觉自己的饿劲儿就像那会儿的猪一样。当猪,除了命中注定要挨一刀外,其余的岁月还真挺惬意的。我见过好几头惬意过了头的猪,每次去打扫猪圈时,用竹刷帚使劲杵它,让它挪一下地方时,它居然一动不动。然后再敲它两扫杆,它还是不动。大有“爷我就是不挪动,看你怎么着”之态。真是气煞人了,直想把它扛起来,扔出圈去。奈何它仗着一百多斤的肉,硬是不动。
年底,膘长肥了的猪,得找新的归宿了。要么猪贩子收去,交给屠宰场,要么就是就地落户,当一回过年猪。由于我家在山顶,没有公路,只有羊肠小道可以下山,所以,每次猪贩子来收猪,都得提一个条件,那就是由主人把猪牵到山下的土公路上去,那里停有一辆专门收猪的货车。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倒也不怕了,头痛的是,那简直就像是一条羊肠被垂直地挂在了山壁上一样。那条道,还有一个形象的名字:陡梯子。有多陡呢,这么形容吧,爬的时候,脚板踩着石梯,鼻尖还贴着石梯,真感觉自己像一只爬墙的蜗牛。
古人云:“上坡脚杆软,下坡脚杆短。”爬山只是累罢了,这下山,真不只是累,不敢直立下山,总要把屁股厥起,慢慢地向山下梭。我说的这是人下山的姿势,而牵猪下山就更困难了。给猪脖子上套上一根绳子,人走前面,猪走后面。这就是挑战胆量的事儿,一百几十斤重的猪如果一踩滑,那么就得看你的臂力如何了。如果臂力弱了的话,那就是连人带猪,风火轮般地滚下山去。然而,猪也厥着屁股,小心翼翼地往下梭,却也安然无事。这真是神奇了,陡梯子路都让猪成精了。
牵猪下山,实在困难,也就这么卖过一两回吧。后来就改为卖猪肉了。卖猪肉当然得先杀猪了。将被杀的猪,得先饿它两顿,这有讲究,待它饿得饥肠辘辘时,一来它没有多少力气挣扎,二来,开膛剖肚后,肠肚容易清理。无论传说猪有多么的蠢,但是,当它看到断命板时,那个聪明劲儿,不比一休小和尚差,那个抗拒劲儿,也不比奥特曼的力量都差。看到它四脚蹬地,极不情愿的样子时,我总想加一句旁白:得了吧,你养尊处优这么久了,该走这一遭了。
杀猪、烫毛、开膛、解剖、把猪肉割成一大块一大块的,一道道工序下来,从黄昏会忙到半夜。反正有整夜的时间来收拾,屠夫不急,晚饭时,我妈炒了很多肉,都是刚从那猪身上卸下来的。瘦肉炒芹菜、蒸肉、还有鲜猪血豆腐汤。每样菜都带着那条刚走的猪的香气。菜好必得喝上几口老白干儿,屠夫是这样想的,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奈何年龄尚小,只是抿了两小口罢了。但正到好处,醉意恰红。
屠夫喝了好几盅,很是起劲。饭后,点上一锅旱烟,手里开始捣鼓着猪肉。真是惬意。猪肉得按部位分开,不同的部位,价位不同。所以,这一精工下来,差不多就是后半夜了。在镇上的菜市场卖猪肉,得赶早市。夜里三点,我们就得背着猪肉,打着火把,往镇上赶。虽然我们那里不是深山老林,但树林野草还是挺茂盛的。走夜路的话,总觉得某一棵树后面藏着一个人,不,可能不是人。齐膝盖深的花花草草,挠脚时,真是通身都有一种凉嗖嗖的感觉。
屠夫背了一背篓猪肉,我妈也背了一背篓,我呢,只是举着火把。山路毕竟太静了,静得可怕。而且还有许多从老一辈人口里传下来的鬼狐故事,特吓人。话说往年村里有一个人,单独走在山沟里的一条路上,走了整整一宿,都没有走出那山沟,给活活地走死了。吓人不?幸亏我们人多,三个人,狐妖鬼怪奈何不了我们。
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吧,我们终于到了集市。腊月的天,亮得晚,街道也是一片漆黑。还没到菜市时,我妈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那是我们村里的人在那里盘的一个门面开的饭店。男主是个大厨,厨艺精深,我特喜欢他在村里给人家办置的酒席,味极香。后来才知,我们那片地的酒席,大厨们大都加了十三香。意思就是,每个大厨办出的酒席,都香,而且都是十三香的味道。
我妈叫了两个凉卤菜,还叫了两瓶啤酒。虽然这还是大冬天的,但是,背着满满的一背篓猪肉下山来,累得真是像夏天一样的热。屠夫一瓶,我和妈共同一瓶。凉菜的味道非常的香,那是我小时候特别膜拜而又常年难吃到一回的味道。我妈持家很节约,但每次背猪肉上街时,都会点上两个算是高消费的凉卤菜。这也当是请屠夫吃一顿好一点的早餐。
早餐后,把肉背到菜市,天也慢慢地开亮了。把那些猪肉送到菜市场上后,我们算是给这头猪送完最后一程了。
说完了关于猪的死,再说说关于猪的生吧。我们家有两三年一直养着一头青毛大母猪。个头很大,每年能产两胎,每胎都能产十几个猪崽出来。说出来自我觉得实在丢人,想我十来岁的清秀男子,居然给母猪当了一回接生婆。这事儿还得怨我妈,有一家亲戚有喜事儿,她就去走亲了。她也知道,圈里的母猪眼瞅着要生崽了,但是,她又分身乏术,只好硬让我当了一回接生婆。关于如何给母猪接生,我妈叮嘱了一大堆话,听得我差点都理不清头绪了。首先,要随时观察母猪是否在产崽了。其次,猪崽出来后,要把它身上的那层腻腻的瓤皮给撕掉,否则,容易引起猪崽窒息。再次,要把出生的猪崽远挪母猪身边,怕母猪不小心,把它自己的崽儿给压死了。最后,还要注意最后那一只猪崽的降生,因为每个猪崽都会间隔好几分钟才出世,又不能知道母猪肚子里到底有几个崽。所以,最后那一个崽,最让人头疼。往往要空等一个钟头后,才能确定母猪终于把崽给产完了。
差不多整整一宿都没有睡,开头忙着接生,后来,便是担心着猪崽会被母猪给压着了。我这真是操持着一颗猪爸爸的心。次日,待我妈回来时,那真才是如释重托。
这就是那些年我家养猪的那些破事儿,然而,那些破事却成了我少年岁月里很光彩的一页。实在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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