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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车厢

2020-12-14叙事散文半树
暮色在窗外盘旋了,云添了颜色。土地阔了再阔,没有人影,只有树影。夜在暮色后面登场,给车厢的窗户扯上一块浓黑的长绸。我喜欢黑色,让我可以沉静,而车厢里面的灯光既然刺眼。旁边的女孩子说,硬座的车厢通宵不灭灯,我妥协,闭了眼睛。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大
  
                 
  暮色在窗外盘旋了,云添了颜色。土地阔了再阔,没有人影,只有树影。夜在暮色后面登场,给车厢的窗户扯上一块浓黑的长绸。我喜欢黑色,让我可以沉静,而车厢里面的灯光既然刺眼。旁边的女孩子说,硬座的车厢通宵不灭灯,我妥协,闭了眼睛。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大片的田地,冒着葱绿。笔直的田垄中,只有一个人在耕作,头顶上辽阔再辽阔,脚下苍茫再苍茫。葱绿并没有生命的灿烂,它们在这个空间里,更衬出荒凉。在我,这就是荒凉。
                 
  车厢奔驰在夜色里,辗压过大地。有一片灯光闪烁了起来,就意味着有一个小小的城市,有一些聚集的孤独的人。这些孤独的人当中,就有涌上车厢的。衣衫皱折,脸色黑,疲累的农民,沉重的行李就是奢望,对未来、远方的奢望。他们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问,奢望得到一个坐下喘息的机会。根本就没有。从起点到终点,基本都一样。可是,我后来发现,他们都悄无声息的不见。他们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像空气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在车厢里面闭着眼睛,仍然可以感觉那个女人肌肉咯吱咯吱作响,眼睛轱辘辘乱旋。她总在验票的时间,离开座位,然后再回来。后来,我就感觉,她一定没有座位,她甚至没有票。可是,她就坐在我的旁边,就占有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座位,有自己的空间,没有人能够知道这一切。还会上来白皮肤的外国人。他们贴着我的脸过去,他们是年轻的脸。高瘦,脸面就是白瓷一般。他们进到了车厢里面,裤子就沾满了污垢。我喜欢他们的态度。他们根本不会寻找座位。他们随便找一个空间,就在车厢和车厢相链接的地方。他们坐下,旁若无人,塞上耳机。我一直在揣测他们是听音乐呢?还是根本就要堵住耳朵,逃开汹涌的声浪。他们的旁边有人。一个年轻的人,他一直捂着一半耳朵打手机。他就这样打了一个晚上的手机。他一会儿笑,他一会儿皱眉。这只出现在恋爱的人身上。他也要去北京,他是要去见手机那边的人,还是离开手机那边的人呢?车厢和车厢链接的地方,是抽烟的地方。有的人来了,有的人又走了,有的人又回来了。一个女孩,在年轻的有着白瓷脸面的外国人对面,她很仔细铺了一张报纸,然后就闭上眼,半躺着。她一直就这样躺到了北京。
                 
  就在前几天,我还去崂山吃樱桃了,还住了一个晚上。崂山的夜,像车厢外面一样黑,一样浓。有女诗人,她要看月亮,要我陪她去。我笑了,那么爽朗。月亮在天上,抬头就看见,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出去看月亮。她还是出去了,她回来的时候说,月亮在樱桃树梢上面。崂山的夜寂静,很久没有看到的家狗,像是就在我的耳边时时刻刻不停地叫啊,叫啊。在白天,我就说了,这里真好,树也绿,樱桃红,空气清新。可是,多么寂寞的山啊,我早就不习惯这寂静的山了。我习惯的是,人流,我习惯的是高楼,还有夜里刺激摇荡的霓虹灯。我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山清水绿的崂山。我知道,很多的人像我一样。他们似乎也要逃离大片的田地,葱绿的田垄。逃离可以有若干的理由,因为孤独,更因为欲望。我陷入其中,也会孤独,也会逃离。
                 
  他们就在车厢里面。他们都要去北京。
                 
  有人一直想和我攀谈。他一直在愤怒诉说社会的不公。我没有兴趣,我客气地说,我年龄大了,对政治不敢兴趣,也不谈政治。我就想静静地想点自己的事情,静静地闭着眼睛,虽然我根本就睡不着。后来,他就不说话了,开始打手机,一个接着一个。他要求朋友找列车长,他必须要卧铺,那声音听起来,如果没有卧铺,他就会死去一样。我其实也去找过卧铺,但看见人围着列车长的急迫,我就死了心。他却成功了,后来,满心欢喜地拿着一张纸片走了。这真让我羡慕。这么小的车厢,他就得到了一个可以躺下的空间。他走的空间,立即就有人填补了进来。填补进来的人,长长吐出的气息,让我的身体都发颤。
                 
  夜色继续,有人继续涌进来,有人就站在了座位旁边,行李堆在脚边。列车员不送水了,广播也停止了。几个小时之前,我沿着海边的路漫无目的行走的时候,火车站就在路的旁边,是起点,也是终点。我习惯这座海边的城市,要离开几天,这都让我恐惧。我要离开的是惯性生活的空间,恐惧自然会生发出来。但我还是要去了,潜意识中,这也许意味着我还有激情,我还有奢望,虽然奢望肯定渺茫,这来自我生活的经验。父亲说,北京是平原,没有大山。我向往的北京,是城市,文化的中心,很多人梦想的空间。
                 
  现在,我累了,我停止了对北京的揣想和向往。我被吵醒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要“眼睛轱辘辘乱旋的女人”给她腾地方。我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凌晨4:50分,北京要到了。这个拖着行李箱子的女孩子,找了一个晚上,才找到她自己的座位,才找到属于自己的空间,这真荒谬。她告诉我,下车的时候,她要带着我走出火车站。她坐下的时候,我就站起来。我再也睡不了,沿着车厢,我走来走去。我的心下沉。我担心这车厢被睡着的人挤破,我想离开这个铁皮的车厢。多么窄小的车厢啊,现在也是多么肮脏的车厢啊。女人躺在座位上,仰面睡着;还有人就站在座位旁边睡着。我向前走,还看见,有人钻到了座位底下就睡了。车厢洗脸的平台上也睡着了人。睡着的人都是去北京的,都是要投入一个想象的空间。我就抽烟,一棵一棵连着抽烟。有一些亮光在夜里反射了出来了,然后亮光变换成晨曦,大片的土地出现了,都看不见边。父亲说对了,北京,是平原。平原可能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意味着实现,意味着所有的故事都要在这个空间展开。
                 
  我下车的时候,要带我出火车站的女孩子早就无影无踪。我下车后,又感觉,父亲也许说错了。更多的人涌入地铁,在车厢里消失的背着沉重行李的农民,就是一瞬间,都出现了,他们从车厢里面下来,或者早就拥挤在马路上。我还看见,更多的人从车厢里出来,他们都洗净了脸,衣衫也齐整。北京有更多的外国人了,还有一些眼里闪烁着迷惘的路人。我开始担心,北京的马路也会被人挤破,更担心我的奢望瞬间就要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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