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落在心上的都是新雪

　　北方五月的初夏，像一首清凉的小令，渐深渐绿，慢慢地靠近六月的体温。 　　寂寂的午后，我一个人走在小城的官驿路上，心情斑驳。 　　官驿路其实只是一条安静的小街，街两侧开满了一树树紫云飞扬的苦楝花，在风里飘荡着一些哀愁。民房的砖墙有些旧了，青碧的藤蔓植物，正顺着墙气喘吁吁地往房顶上爬。那么陡峭的路，它伸出千万只柔韧的小脚，一点一点往上挪，异常坚定而兴致勃勃。微风吹来，满墙的叶子喧哗成一挂飞珠溅玉的瀑布，我感觉雨点飞到脸上。不知是哪个有心人，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工，挥汗铺砖的时候，在墙根留出了窄窄一溜土，得以让这些青碧的藤蔓植物，一年一年活了下来，并不断向着生活的高处攀登。这也是我喜欢官驿路的原因。每次走过这里，我都对这不知名的民工心生敬意。 　　这样一个寂寂的午后，我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走在小城的官驿路上，要去那边地摊买几个苹果。一天里，午后于我最是意兴阑珊，像一首词写到半阙，像一首歌唱到尾声，像一小片海，阳光下泛着金波，却没有一叶兰舟，载我横渡而过。我常常在午后的寂静里停下来，四顾茫然，像看见自己行至中途的人生，风尘仆仆地蜿蜒在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荒野上。 　　时令的转换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眨眼，满城乱纷纷飞着的柳絮，一片也不见了。星星点点漂浮着的，是木香和樱桃淡淡的芳菲。树上的叶子是青涩的少年，几日不见就噌噌窜足了个儿。阳光透过疏密的枝叶，摇曳着一地的流年倒影。我低下头，看见光阴的流水，哗哗地涌来，一寸一寸地渗进砖缝，冒了几个泡泡后，就彻底地消失了。只有我的影子，浮在干涸的河床上，像一枝隔年的枯草。 　　何处，可寻一方心灵的栖所，何时，可觅一湖迷离的星空？一次无底的沉沦，从此白昼黑夜，无计回避自己的灵魂。一种疼痛深藏于心中，不言于外；一种孤独自尝于内，无人可赏。 　　寥落的时刻，心里几多冰火交融。也曾泪落如雨，为那些痛及骨髓的伤。也曾长夜不眠，为那些无望的思念和彷徨。一层又一层地褪色，一次又一次地陷落，一年又一年地老去，才终于明白，纵使策马天涯，世上也已没有一片新雪。自以为天旷地清绝无仅有的，世人早已企及。自以为不可承受的，他人早已经历过。所有心灵的炎凉冷暖千折百回，前人也都深刻地体验过了。前有古人后有来者，还有什么不可以借鉴并释然的呢。 　　可是，难道这微薄的人生，就是一轮又一轮简单地重复么？重复之后的无边沉寂，就是故事的结局吗？不，每一个卑微的生命，都是与众不同的大美。那非流不可的泪水，那非受不可的伤痛，那非走不可的弯路，一片一片，都是落在心上的雪，那么新奇，那么铭心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