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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何处清凉           

2020-12-14抒情散文陈元武
何处清凉            □陈元武向晚的微风撩起门上的珠帘,啪啦啪啦地甩着,打着门板。我正泡着一壶茶,水开了以后,我在壶中放了些茶叶,将水冲入,滋滋地响了一阵子,茶叶便舒展开,一股清香袅袅地浮将上来。这是我最为惬意的时刻,经过一天的酷
    何处清凉            □陈元武   向晚的微风撩起门上的珠帘,啪啦啪啦地甩着,打着门板。我正泡着一壶茶,水开了以后,我在壶中放了些茶叶,将水冲入,滋滋地响了一阵子,茶叶便舒展开,一股清香袅袅地浮将上来。这是我最为惬意的时刻,经过一天的酷热,身心俱疲,五蕴内一股火气遍绕周身,被皮肤阻隔着,无法排泄出去,这是暑天之气。入三伏之后,气燥阳炽,百津干竭,筋酥体乏,茶水正入五中,通体脉,去积火,通心窍,茶入阴经,生津唾。近来正在习《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此经去心障,却烦忧,增智慧。习一经得一津凉,正好可敌严暑之气。人心静则体凉,近来读弘一法师的遗墨,感觉有一种至上的清凉由字里生出,法师盛年事业正炽之时突然遁入空,原来也是有因缘的,他应该是个天生心静的大德。旧年盛夏里有三件物什总觉得令人津凉无比―― 一是树荫底下修篁栖处,二是芭蕉丛里古井床边,三是竹簟之上饮茶之后。究起来,还是在于一个心静的缘故,那树荫底修篁丛、蕉荫古井之侧、竹簟茶饮之后,莫不得一个心闲体静,自然就凉风习习,如醍醐灌顶一般。法师的字迹脱离尘寰,有风摇莲叶,雨注江心之逸,轻灵而无俗态,瘦劲而笔笔镌入纸背三分,有妩媚姿,如莲花万品,有铁石筋骨,全是般若金刚坚硬。
  浮生诸念皆生于尘嚣之上,一念生则心浮躁,心浮则意乱气躁,烦恼由此而生,遇外物触之,无不发动而壅塞于胸臆。暑时,阳炽而气燥如火,天地之间,暑气如火,燎炙万物,外阳引内心之气,如引火之索,一旦内心方炽,浮躁不安、心神不宁,遇外暑之盛,纠而为邪火,窜通四脉,人如病痨一般,如何能不感觉焦热难当?此时,可去之处莫过于寺庙、幽谷深林、旧宅大院之内,蕉丛古井之边,或是幽篁之径,习习风生,遍体津凉矣。小时候,离家不远有一庵堂名“檀渡庵”,庵中无僧尼,亦无佛像诸物,空空如也,然庵后有一片芭蕉,当时尚小,经常和小伙伴去那里玩耍。蕉叶可藏身,躲在绿荫荫的蕉叶底下,盛夏的阳光被阻隔在外,幽然如一方阴凉小世界,蕉叶冰凉如水,拂在肌肤之上,如泼水。感觉蕉叶底为第一凉爽之境,小伙伴们往往一躲而难觅踪迹,如消逝了一般,风拂叶响如泼水之声,拨喇喇……,即便突遇骤雨,也不知不觉,惟听得蕉叶一片雨敲声如乱点鼓杵。然后是哗哗的水流,水汽沆瀣,地上浮着一层白茫茫的雨雾,茫茫然之间,天地缩小如在绿色匏囊之中。   庵中原有古井一眼,只因久无人汲,井已荒废壅塞,井壁青苔幽碧,一股凉气蕴于井内不散,呈白色雾状,沉浮不定,日光被阻在白汽之上,井底幽深难睹其详。井栏上原有石雕神兽,被人敲去,残破的碎片堆在一角。那些井砖已经饱浸苔藓之色,青幽湿润,站在井边,湿滑难稳。据说在文革中,有僧尼因为受不了人们毁佛敲像而投于此井,从此井中就生起白雾,再难睹井内诸物。渐渐的,我们竟对此庵产生恐惧,不敢往庵内玩耍。原来庵堂四壁有一些画像,让人用白灰刷去,只若隐若现地露出局部的画面,有古代将军的盔甲、环髻、飘带、飞动的衣袂和火轮、松树、乱石或是庭院、小桥、溪流……感觉那是些神秘的人和物,仿佛隐遁在云雾之中。堂中有一天井,已是蕨草丛生,一副荒凉景象。天井上有藻井、木桁架、斗拱,木雕人物虽已经脱落漆色,依然栩栩如生,杂色斑驳,蛛丝挂角。驳落的漆画中,有蔚然云气,如灵芝状,一龙翩翔于云彩之间。当时并不明白所画者何意,只觉得庵中有无限神秘,因此心生畏惧,竟觉得真有神灵在冥冥之中窥视着我们。后来到城北东阳山枯木庵,又碰到类似的画图和佛像,是观音菩萨的坐像,大士跣足披发,未梳未洗,手里拎着一只花篮子,感觉很和蔼,像邻家婶娘一样,十分亲切,和那些怒目呲牙的金刚罗汉相比,观音是最具有亲和力的菩萨,又是个女性的菩萨,参拜者众多,甚过于佛祖正殿。那观音坐像之下是莲花和云头,观音似坐于云头莲座之上,提篮来人间布施福泽。枯木庵内有一株古松,枯死多年而不朽,枝桠毕存,有栖云之貌,据僧人们云,一百多年前有月云禅师驻锡于此庵,日日在树下念经,此树虽枯多年,似得佛法之泽,得以不朽。树既枯槁,徒存形骸,存毁与否,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只是能够数百年不朽不烂,枝桠并存,确是令人惊奇的现象。东阳山高踞于城北,晨起即见旭日初照庵堂及枯松,有一种惨淡凄凉之境象,人触目之处,如何不生出世之想?即便是炎炎夏日,西向返顾,东阳山上有一片绚烂霞光,背衬着的是那幽远的蓝空,瓊辽无垠,偶见云霞,载浮载沉于山丘之上。此庵原为城中一富户所施舍而建,此富户虽富甲一方,却无子嗣,甚为烦恼,后得一梦,兆示须在城北东阳山布施建庵堂,供送子观音,他依梦兆在此建庵,后果得晚子。然世事难料,谁竟想此子天生富贵人家,不知辛苦,浪荡破家无数,旋即家败如山倒。富翁后悔不已,以为天数如此,不该有嗣,遂全数变卖家中存物,尽供于庵中。后其子竟至于以乞讨度日,饿死于半道,此家遂绝矣。知情者喈叹不已,原来富翁年轻时以高利贷及昧心手段得财,曾逼人破家,故有此报。想想那些浮云一般的往事,世事浮沉本难料定,一棵树枯而不朽,确是奇罕之事,难解其中缘由。   《五元会要》中记载一寺与一巨富相邻,见从富家下水道中日日流出白花花的精米饭粒,僧尽数捡拾洗净晾晒,装入瓮中,不觉数年光阴,已贮得数十瓮弃米。后此富商获罪被抄家,全家顿陷凄惨境中,饥饿无米,哭声一片。僧蒸瓮中米以赠之,富家老小食之如甘饴,感恩不尽,谢之于寺僧。寺僧还礼,说那全是施主家自己的米粮,僧人只是捡拾贮藏以待荒年,今还原主,实无恩德可言。富翁闻言叹道:往日富时,如此不惜福,理该受饥饿之报。因循果报之说终于幽邈难究,而至寺而清心却是千真万确的。又读到弘一法师受弟子丰子恺赠物时说了一句话:受一物即受一恩,将来是要报恩的,因此,少受人恩,多布施福德,才是僧家首首所应做的事情。清凉境生于自心,毕竟是自己的事情,从树荫底修篁栖、芭蕉丛古井边、竹簟上茶饮后得津凉境,去此地而津凉不复存在矣。“自心清净,自是冰雪境界。”炎炎盛夏,何处清凉?原来却在自己的心中。想想那些浮沉沧桑,往往是由自己先造次,埋下因果,后来也是自己一个当受,种瓜得瓜种果得果,怨不得旁人,也与他人无关。那日受邀至云岩寺听讲,方丈赐一竹簟,坐久而不知炎热,看旁边的一个个汗津津的拼命摇着扇子,自己甚觉庆幸,而方丈释禅净席地而坐,竟也如我,毫不见汗出,甚奇且敬。座后问伊,说听法时,只觉云生腋间,遍体如沐甘霖,如何炎热难当?信其真悟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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