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屋的故事
2020-12-14抒情散文huhuaqiang
老屋的故事哥哥家的新居落成了。一座很秀美的两层楼房,加之外贴淡红色墙砖,看起来确实很漂亮。新居固然漂亮,但我还是忍不住到老屋去看了一看。眼前的老屋可实在是老了,我也不清楚我们家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反正是好多代人了吧。据说老屋已有一百多年的历
老屋的故事
哥哥家的新居落成了。一座很秀美的两层楼房,加之外贴淡红色墙砖,看起来确实很漂亮。 新居固然漂亮,但我还是忍不住到老屋去看了一看。 眼前的老屋可实在是老了,我也不清楚我们家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反正是好多代人了吧。据说老屋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穿斗木架已从北向南倾斜了恐怕有20°,有些用竹块做成的夹壁早已掉落,显出一些并不方正的黑洞洞的框,没有掉落的也早被柴烟熏得漆黑,并闪着油腻腻的光泽。由于修新房材料不够,又拆掉了两堵砖墙,就显得八面来风,更加破烂不堪了。原来的堂屋灶屋都成了堆放杂物的场所,这样站在原来的大门口往里一望,就是一塌糊涂的感觉。只听得柴草堆中老鼠使劲地钻动发出的悉悉簌簌的声音。 老屋在新居建成之后,一下就破落成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而这破落的老屋却是我出生成长并从此跨第一步出走向外面世界的地方——我突然感到黯然神伤,以前与老屋有关的一些往事便慢慢从心底浮了起来。 童年时期的老屋在我心中从来没有觉得破烂过,虽然它确实很破烂。我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也是一个很聪明很爱亲自动手的人,在我的记忆之中,父亲曾多次改装过老屋的内部结构,每一次改装我们都会觉得像住上了新房子那样兴奋不已——其实那改造不过就是把原来的夹壁拆了做成过道或门,然后把原来的门用夹壁隔开。但要真正造一座新房的想法,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是否有过。后来父亲下定决心要把老屋大修一次,想来恐怕是迫不得已的,因为在这之前,家里发生了两次非常可怕的事情。 说来老屋也只有正屋那一部分最老,老屋的北边那一段两三间房是后来才接上去的,可能时间也是有先有后的,因为有些是装板有些是夹壁,而那一截土墙的产生我是有着清晰的记忆的。这后来才接上去的一段,屋顶比正屋要低将近一米,于是就将房屋的檩子的一端穿在了正屋的柱子上。这正是后来两次可怕事情的根源。 正屋早就出现了严重的倾斜,而后来接上的那一截房子并没有跟着倾斜,这就必然导致那穿在正屋柱子上的檩子迟早会滑脱。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早晨,父母早就起了床在正屋那边忙活,哥哥也起了床,我多睡了一会懒觉,正打着呵欠揉着眼睛从里屋往正屋房子里走,而我的两个妹妹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就在我刚刚跨出里屋门的一瞬间,里屋的整个屋顶就塌了下来,巨大的响声夹杂着浓浓的烟尘震惊了整个湾,而我和我的父母、哥哥几乎就在这同时魂飞魄散地哭喊着扑向两个妹妹熟睡的地方,那儿已经没有了屋顶,煞白的天光将整个空间照得白亮亮的。透过渐渐沉落的烟尘,只见整个屋顶几乎将那一张床埋得不见踪影。我们完全像失去了理智一般,疯狂地用手掏开碎瓦片和断木条,绝望地寻找那两条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幼小的生命…… 真是幸运至极——除了大妹的额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个小包之外,她两个居然安然无恙! 房子垮了一大截,虽然未伤着人命,到底还是一件伤心的事情。父亲虽然没有流一滴眼泪,但那种木然的表情还是在脸上保持了很久。后来我才能理解那种表情的含义,那是惊骇、惭愧与无奈综合而成的一种痛苦。父亲默默的地砍来一些竹子,将那垮掉部分的屋顶重新搭好,用稻草勉强将房子盖路起来。一家的日子有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然而,不到两个月又出事了。 是一个夏天的早晨吧,一切都很平静,家家户户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院坝上的人也各自低头在干着自己的活。父亲从井里挑了一挑水回来,刚走到院坝中间,只听得一声闷响,看见一条弧线猛地划将过来;还未后回过神来,又听得一声巨响,堂屋的前墙又塌了下来,父亲挑着的水桶破了一只,另一只也跌落在地,两桶水泼了一地,将父亲的双腿双脚淋了个透湿。原来还是那个原因,房屋的倾斜使正屋的柱子吃不住贴地的做门槛的横木的榫头,突然一头脱出,受着某种力的支持,于是那一根横木就以惊人的速度往院坝方向划着弧线弹了出来。真是谢天谢地,除了父亲的膝盖被横木的顶端蹭脱了一点皮之外,其余的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次事情发生之后,父亲却表现出了一种反常的兴奋。他多次给我们讲,你们看,这就是做善良人的好处,这应了古人一句话,将做“吉人自有天相”啊!同时,这接连而来的灾难也使得父母没有了退路,老屋已将近垮掉了一半,别说一家人住着成了困难,就是一家人勉强住在里面,这在很爱面子的父母亲看来都成了一种无法承受的羞耻,总之,这老屋是无论如何也得翻修了。 命运再一次照顾了我们家。恰好那一年母亲很顺利地养了一头大肥猪,而且当年猪肉的卖价高达二块四五。悄悄地把猪杀了(因为如果明宰就得缴四十多块钱的屠宰税)在本队就把两百多斤肉卖完了。说实在的,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要再次感叹父母亲善良为人的天性。要不是他们这种天性,只要有人告发,杀“黑猪”就是一个捆绑挂牌游村的下场,即使没人告发,那猪肉恐怕也是卖不出去的。我还要感谢的就是本队社员友善的支持,其实有好多家是根本买不起肉的,但还是买了并且不欠账。这样,我们家终于靠着一只肥猪卖出去的四百多块钱和大伙真诚的帮助,对老屋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翻修,将正屋的墙壁和上次垮掉的部分换成了青砖墙,我们家的老屋也是第一次在墙上有了硬硬的青砖。 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那个莫名其妙的穷困年代。之后我们家终于在这房子里过上了一段平静生活。到了八一年底,父亲那伴了他一生的胃肠道疾病夺去了他才四十三岁的生命;不过,我想父亲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那一瞬,应该是很满足的吧,因为他毕竟是躺在自己亲手建造的砖屋里离开这个世界的,而在那个年代有几家人能修上几间青砖房呢?不久以后,我也离开了老屋到外面读书工作,家也安在了外面,两个妹妹也先后出嫁,只剩下母亲和哥哥一家继续住在老屋里。从那以来的十多年,我每年也回家一两次,看到的是漂亮的楼房越来越多,而我家的老屋却越来越破。老屋的确老了,于是哥哥的新居出现了。 现在我就站在老屋的门前,屋后的竹林在冬风的吹动下发出簌簌的响声,这种响声又让我想起了童年时躺在床上聆听房顶的风声那种奇妙的感觉。透过窗户的破洞,看到一张不知是哪一年的年历画,画已不完整,但能看到那个胖得出奇怀抱一条大鲤鱼的孩子正张着大嘴对着我笑。我茫然地望了好一会儿,心里渐渐浮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忧郁夹杂着喜悦!我并不留恋老屋,老屋已老得不宜居住,阴暗、潮湿、霉臭和始终未彻底消除的安全隐患,这些都是我为新居感到由衷的喜悦的原因;而我们过去的家、我们兄妹的童年、我们的父亲、我们一切与老屋有关的故事,都将随着我们向新居的迁移而渐渐永远地远我们而去,我因此而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怅惘。
哥哥家的新居落成了。一座很秀美的两层楼房,加之外贴淡红色墙砖,看起来确实很漂亮。 新居固然漂亮,但我还是忍不住到老屋去看了一看。 眼前的老屋可实在是老了,我也不清楚我们家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反正是好多代人了吧。据说老屋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穿斗木架已从北向南倾斜了恐怕有20°,有些用竹块做成的夹壁早已掉落,显出一些并不方正的黑洞洞的框,没有掉落的也早被柴烟熏得漆黑,并闪着油腻腻的光泽。由于修新房材料不够,又拆掉了两堵砖墙,就显得八面来风,更加破烂不堪了。原来的堂屋灶屋都成了堆放杂物的场所,这样站在原来的大门口往里一望,就是一塌糊涂的感觉。只听得柴草堆中老鼠使劲地钻动发出的悉悉簌簌的声音。 老屋在新居建成之后,一下就破落成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而这破落的老屋却是我出生成长并从此跨第一步出走向外面世界的地方——我突然感到黯然神伤,以前与老屋有关的一些往事便慢慢从心底浮了起来。 童年时期的老屋在我心中从来没有觉得破烂过,虽然它确实很破烂。我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也是一个很聪明很爱亲自动手的人,在我的记忆之中,父亲曾多次改装过老屋的内部结构,每一次改装我们都会觉得像住上了新房子那样兴奋不已——其实那改造不过就是把原来的夹壁拆了做成过道或门,然后把原来的门用夹壁隔开。但要真正造一座新房的想法,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是否有过。后来父亲下定决心要把老屋大修一次,想来恐怕是迫不得已的,因为在这之前,家里发生了两次非常可怕的事情。 说来老屋也只有正屋那一部分最老,老屋的北边那一段两三间房是后来才接上去的,可能时间也是有先有后的,因为有些是装板有些是夹壁,而那一截土墙的产生我是有着清晰的记忆的。这后来才接上去的一段,屋顶比正屋要低将近一米,于是就将房屋的檩子的一端穿在了正屋的柱子上。这正是后来两次可怕事情的根源。 正屋早就出现了严重的倾斜,而后来接上的那一截房子并没有跟着倾斜,这就必然导致那穿在正屋柱子上的檩子迟早会滑脱。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早晨,父母早就起了床在正屋那边忙活,哥哥也起了床,我多睡了一会懒觉,正打着呵欠揉着眼睛从里屋往正屋房子里走,而我的两个妹妹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就在我刚刚跨出里屋门的一瞬间,里屋的整个屋顶就塌了下来,巨大的响声夹杂着浓浓的烟尘震惊了整个湾,而我和我的父母、哥哥几乎就在这同时魂飞魄散地哭喊着扑向两个妹妹熟睡的地方,那儿已经没有了屋顶,煞白的天光将整个空间照得白亮亮的。透过渐渐沉落的烟尘,只见整个屋顶几乎将那一张床埋得不见踪影。我们完全像失去了理智一般,疯狂地用手掏开碎瓦片和断木条,绝望地寻找那两条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幼小的生命…… 真是幸运至极——除了大妹的额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个小包之外,她两个居然安然无恙! 房子垮了一大截,虽然未伤着人命,到底还是一件伤心的事情。父亲虽然没有流一滴眼泪,但那种木然的表情还是在脸上保持了很久。后来我才能理解那种表情的含义,那是惊骇、惭愧与无奈综合而成的一种痛苦。父亲默默的地砍来一些竹子,将那垮掉部分的屋顶重新搭好,用稻草勉强将房子盖路起来。一家的日子有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然而,不到两个月又出事了。 是一个夏天的早晨吧,一切都很平静,家家户户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院坝上的人也各自低头在干着自己的活。父亲从井里挑了一挑水回来,刚走到院坝中间,只听得一声闷响,看见一条弧线猛地划将过来;还未后回过神来,又听得一声巨响,堂屋的前墙又塌了下来,父亲挑着的水桶破了一只,另一只也跌落在地,两桶水泼了一地,将父亲的双腿双脚淋了个透湿。原来还是那个原因,房屋的倾斜使正屋的柱子吃不住贴地的做门槛的横木的榫头,突然一头脱出,受着某种力的支持,于是那一根横木就以惊人的速度往院坝方向划着弧线弹了出来。真是谢天谢地,除了父亲的膝盖被横木的顶端蹭脱了一点皮之外,其余的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次事情发生之后,父亲却表现出了一种反常的兴奋。他多次给我们讲,你们看,这就是做善良人的好处,这应了古人一句话,将做“吉人自有天相”啊!同时,这接连而来的灾难也使得父母没有了退路,老屋已将近垮掉了一半,别说一家人住着成了困难,就是一家人勉强住在里面,这在很爱面子的父母亲看来都成了一种无法承受的羞耻,总之,这老屋是无论如何也得翻修了。 命运再一次照顾了我们家。恰好那一年母亲很顺利地养了一头大肥猪,而且当年猪肉的卖价高达二块四五。悄悄地把猪杀了(因为如果明宰就得缴四十多块钱的屠宰税)在本队就把两百多斤肉卖完了。说实在的,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要再次感叹父母亲善良为人的天性。要不是他们这种天性,只要有人告发,杀“黑猪”就是一个捆绑挂牌游村的下场,即使没人告发,那猪肉恐怕也是卖不出去的。我还要感谢的就是本队社员友善的支持,其实有好多家是根本买不起肉的,但还是买了并且不欠账。这样,我们家终于靠着一只肥猪卖出去的四百多块钱和大伙真诚的帮助,对老屋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翻修,将正屋的墙壁和上次垮掉的部分换成了青砖墙,我们家的老屋也是第一次在墙上有了硬硬的青砖。 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那个莫名其妙的穷困年代。之后我们家终于在这房子里过上了一段平静生活。到了八一年底,父亲那伴了他一生的胃肠道疾病夺去了他才四十三岁的生命;不过,我想父亲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那一瞬,应该是很满足的吧,因为他毕竟是躺在自己亲手建造的砖屋里离开这个世界的,而在那个年代有几家人能修上几间青砖房呢?不久以后,我也离开了老屋到外面读书工作,家也安在了外面,两个妹妹也先后出嫁,只剩下母亲和哥哥一家继续住在老屋里。从那以来的十多年,我每年也回家一两次,看到的是漂亮的楼房越来越多,而我家的老屋却越来越破。老屋的确老了,于是哥哥的新居出现了。 现在我就站在老屋的门前,屋后的竹林在冬风的吹动下发出簌簌的响声,这种响声又让我想起了童年时躺在床上聆听房顶的风声那种奇妙的感觉。透过窗户的破洞,看到一张不知是哪一年的年历画,画已不完整,但能看到那个胖得出奇怀抱一条大鲤鱼的孩子正张着大嘴对着我笑。我茫然地望了好一会儿,心里渐渐浮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忧郁夹杂着喜悦!我并不留恋老屋,老屋已老得不宜居住,阴暗、潮湿、霉臭和始终未彻底消除的安全隐患,这些都是我为新居感到由衷的喜悦的原因;而我们过去的家、我们兄妹的童年、我们的父亲、我们一切与老屋有关的故事,都将随着我们向新居的迁移而渐渐永远地远我们而去,我因此而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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