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有包浆的楼
2020-09-17抒情散文李立红
一座有包浆的楼
倒下即站起,消失即永生,蹲下去,是为了更好起跳——题记
1残砖剩瓦,杂乱,尘土飞扬,让我真实感到这座教学楼正在消失,将不在了,永远不在了。我想我会哭,可没有,很安静。几天前,教师群里发消息,告知这个早晚要来的结果,同事们都找
倒下即站起,消失即永生,蹲下去,是为了更好起跳——题记
1残砖剩瓦,杂乱,尘土飞扬,让我真实感到这座教学楼正在消失,将不在了,永远不在了。我想我会哭,可没有,很安静。几天前,教师群里发消息,告知这个早晚要来的结果,同事们都找
一座有包浆的楼
倒下即站起,消失即永生,蹲下去,是为了更好起跳——题记
1 残砖剩瓦,杂乱,尘土飞扬,让我真实感到这座教学楼正在消失,将不在了,永远不在了。
我想我会哭,可没有,很安静。几天前,教师群里发消息,告知这个早晚要来的结果,同事们都找时间回来,再看最后一眼,我极力回避。今天,在老校区有个活动,不得不面对这一切。一百多米长的楼房,只剩下一半,我的办公室还残存着。
透过没有窗户的洞口,我依稀看见它,陪伴我多年的地方,岌岌可危。眺望,不舍,一时涌上很多情绪,或美好,或悲伤,或安稳,或彷徨,它瘦身,它扮靓,它敞开,不说一句话,却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早在一年前的4月20日,这座有着66年历史的教学楼,就开启了毁灭模式,从移走楼前的第一棵树开始。那天,恰好上大课间,静静地看着铲车挖走树,心里翻滚着不舍,想流泪,就像养不起自己的孩子的母亲,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人一样。把这些说与旁边的苗锋老师,他说,莫名地很难受……
2 别时容易见时难,2019年2月11日,我以自己的方式与它做了最后的告别。
我和儿子,两代铁中人,进入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寻找可以回忆的蛛丝马迹,精确地缅怀那些迷人的岁月。那些可以唤醒我生命的物件,正用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时光,抚慰我漂泊不定的灵魂。
楼里缺少了人气,又停了暖气,阴森冰冷,破烂不堪。北风吹进来,刮得手脸通红,刺痛感,不知从哪里渗出一些浑浊的水,结冰,像哭泣的残存。小心翼翼迈过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走,用相机收纳那些镜像,虚妄地想把一切都涉入囊中,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一座楼的坍塌,好像这样就对得起我的深情。 教室里,窗户已经残缺,阳光依旧明媚,白花花射进来,铺在地上,直视有些刺眼。
我指给儿子看,这是我当学生时的教室,13岁,怯生生坐在倒数第二座,我的同桌是个威风凛凛的中长跑健将,至今仍和这些发小紧密联系着。这间教室也是儿子步入高中的第一间教室,熟稔,亲切;这是我第一次登上讲台的地方,第一次当班主任,紧张得要命,面对50多个生疏的面庞,不知道说啥……故事太多,凌乱得在头脑中挣扎,不一定在哪里就自己蹦出来。 二楼原来是办公室,安玻璃黑板时,把黑板直接镶在里面,今天,它露出真容,我惊讶,清晰可见的工整小楷,写着“五讲四美三热爱”,写着“学习张海迪” ,写着 ”1983年,文明礼貌月来临之际,认真学习***讲话深受鼓舞……”写着“春风拂面,又绿凌河岸,***讲话滋润着每个人心田,董老师、建宏从托儿所劳动园归来,世茹老师新接班,文明礼貌月中面貌改观”,一笔一笔都是时代的印记。
那时是李森校长,铁道部督学,一个为这所学校呕心沥血、威望极高的老校长。
在黑板上,竟然看见班主任姚长涛老师的诗,后两句是:“青丝尚待白头日,桃李园中酒当泉”,不禁潸然。在高中数学组的“四不准”监督岗名单中,我恩师刘宝德老师赫然在列。一时恍惚,仿佛光阴流转,回到从前,仿佛看见那位老师拿着彩粉笔,在黑板上描摹着憧憬着,仿佛我的老师依旧踱着步子,回头恰与老师目光重逢,真是确认了眼神,老师在后门,慌忙低头装作读书…… 教室里空荡荡,依然让人心动。有个班黑板写:八年六班曹老师好,今日出勤:张佩嘉,郑友军……有几间教室还有一长串没演算完的代数题;“风大,请手下留‘轻’” 的纸条,荡来荡去;“奋斗的青春最美丽”鲜亮地写在一面墙上,抬头望,悬挂上方的每个同学的高考愿望还在风中摇摆;两个学生的检讨书在无声诉说自己的错误与悔恨;黑板上的课程表、奖状清晰如昨;全校老师在坝上旅行的合影,美美地笑……
这座楼隐藏了那么多鲜为人知的生命细节,温润、绵软,渺小如尘埃,却有细碎的光泽,我默默打捞这些名不见经传的钩沉,一笔一划,一砖一瓦,一颦一笑,都藏着一段不可辜负的回忆。
无疑,它们都和我有关。
3 我与这座楼沉浸太久了。
13岁在这里求学,19岁上大学,23岁大学毕业,回来工作,35个春秋,最美好的时光都没离开过它的庇护,都没走出它的目光。刚参加工作时,每每走进楼里,就好像走进了年少的尘迹,一时分不清是现在还是过去。
在这里,我遇见的第一位恩师是王泽厚老师,见面的第一天,因为我站起来回答老师询问,被老师在全班面前表扬,这对腼腆内向的我是莫大的鼓舞,之后,成绩稳步上升,顺利进入高中大学。王老师当班主任时间并不长,但对我影响至深。
王老师退休后,瘫痪在床,住进养老院,失去了语言功能,每次去看他,他都孩子一样,呜呜大哭,指着我们哇哇地“说”着别人不明白的语言,但我懂,我知道他还认识我,能叫出我的名字,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哭得稀里哗啦。我怕遇见这样的场面,我怕面对他,我的少年和他的中年短暂交织在一起,而那时,我的中年和他的老年又相逢,这让我承受不来,不忍看见他这样没有生活质量地垂垂老去。他妹妹说,你们来,他高兴啊!然后,轻拍着他的背,让他安静,像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去世,我不知道。家里人没有通知学校。一次提及到王老师,才知道已经驾鹤西去,我的老师,我的老师…… 初中同学借个由头就聚聚,常回忆起那时的事,比如小个子的语文项老师,穿高跟鞋上课,兴许是累了,喜欢翘起鞋的前部分,讲《两小儿辩日》中的“孰谓汝多知乎?”,她读成“孰谓汝知多乎?”,大家哈哈大笑,她一脸懵。比如英语周楚英老师,总是穿着讲究笔挺,他来不来,只要听走廊的皮鞋声就行了。去年,好友辉从美国回来,再一次谈起那段美好时光,唏嘘时间都去哪儿了。 在这座楼里,我又有幸遇见了曹凤章老师,一个左右手都可以写字的老师,姚长涛老师,举重运动员出身的语文老师,初识粗粝,实则细腻,李永德老师,铁路局优秀教师,郑金霞老师,唱着歌判作业的金嗓子,刘宝德老师,总是带着帽子,字写得超级棒的数学老师……
今天,再次翻起陈年旧事,每一位老师都鲜活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仿佛还在这座楼里走动着。那些相遇的缘,那些永不淡化的情,统统都被它看到了,一一收纳起来。这座楼也因而有了岁月的痕迹,有了师生生活留下的气息,它便成为很多人生命的一部分,任谁也带不走,即使万能的时间也不行。 对于一个人和一座楼而言,只有长时间厮守沉浸,才能相互感知,深入对方的内心。我不敢说,我已经探访了这座楼的本质,但我至少和它相守多年,渐已互相融入,不可分离。
因了这座楼,我似乎也成了有历史的人。 4 工作后,经历过几任领导,陈国英校长是我绕不过去的人。 我上高中时,他是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在我保送上大学时,主张我学中文,可惜我没听,选了自己并不喜欢的历史。他喜欢推门听课,大家都怕他,因为他专业。第一次听我课,就被吓到了,紧张,出汗,讲什么记不得了,只记得45分钟的课,讲了不到半小时就完事了,忐忑地到校长室,陈校长说我板书写得漂亮,班主任工作认真,现在我知道,这是校长硬凑出来的优点,也不能劈头盖脸就给刚工作的小孩一顿批啊!又提了一些建议,比如语速太快,与学生互动少等,就这样不温不火地结束了谈话。
出了校长办公室,长长出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一下满脸的汗。以后,他很少听我课,再一次听课是工作几年后了,他坐在前面,翘着二郎腿,还不时抖动,面部无表情,并不看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下课了,没敢直接去征求意见,过了一天,问同去听课的大宁主任:我是不是讲得很差啊?出乎意料的是,大宁主任笑了,陈校长说你进步很大,课讲得不错,加油吧!我差点蹦起来!明明看那表情是不满意嘛,原来当大将的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啊!
陈校长是唐山人,说话略带一点地方口音,是不苟言笑的老学究,爱校如家,严格自律。骨折了都不用学校车接送,而是自己花钱坐人力三轮车上下班。他个子矮矮的,说话的口头禅是“来讲呢”,给人评课,这个课来讲呢,是这样的……据说,他上课时,同学们给他查“来讲呢”,说了好几十次。平时,低头走路,不看人,刚参加工作时,遇见校长,刚想说话,他低头了,只好走开,以后,能绕道走就绕道走。
不过,他对认真工作的人还是蛮好的,见面主动打招呼,或笑一笑。每天,在二楼东走廊,他第一个上班,我第二个,我们都在拖地,默不作声,但心里有数。
他推荐我上锦州市汇报课,在我怀孕5个月,吃不下东西,随时准备吐的时候,但我一点没觉得苦,课后,一老师戏言,课讲得挺好,因为肚子大。第一次听说说课这个新生事物时,他推荐我去省里参加说课比赛,并坦诚地说,我不能给你更多的指导,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课,我是学校第一个说课的老师。分福利房时,我得到的是偏楼,他和王绍武书记说,有机会给立红换一个。这还是很多年以后,绍武书记闲聊时说的呢,陈校长从来没和我当面说过,连个说谢谢的机会都没给我……
退休后,陈校长去了美国女儿那里,还动一次心脏大手术,回来时相聚,他给我们看长长的刀口。我把自己的书送给他,他嘱咐我,除了写散文,应该多写点教育的文章,还说,到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岗位,课不能丢,这是我听到的最中肯的话,也是我一直以来无悔的坚持。
此时,回忆这些与教学楼有关的人与事,没有悲伤,没有哀叹,心静如水,沐浴在温暖中。这些故事早已化作了血液,深深浅浅地流淌在我身上,它成就了现在的我,滋养了我的成长。
做老师多年,其实,很多时候学生感念母校,是在感念那些无私帮助过自己的人,很多时候,感恩这座老楼,是在感念那些岁月中从不曾走失的纯洁心灵。 陆续地,老领导老同事们风一样飘走了,但香依旧在,花,记得。 5
一别经年,再相见,会是怎样的容颜? 得知教学楼要翻建,老校友们纷纷返校,和少年时期的教学楼合影留念。 这所学校建校70年,最可贵的品质就是校友恋家,每年都有人回家看看,有刚毕业的年轻学子,也有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学校始终敞开着一扇门,永远等待青春的归人。我一直在这里工作,仿佛没有离开过,所以,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这样让人留恋。
接待过一次50年代毕业生的来访,大约40多人,都是70多岁的老人,来自全国各地,有的是从国外赶回来赴约。他们中有的走路都颤颤巍巍,但来到学校,就立即年轻了,拍拍校园的老树,还是这棵树,我们那时在这里跳皮筋;望望眼前的教学楼,还是这座楼,我们那时在一层上课。学校专门召开了全校大会,请他们到主席台,为孩子们讲话。那次会是我主持的,听他们讲话,宛若时光倒流,不知不觉眼泪就掉下来了。为了那份深情,他们聚集在这里,坐回自己的座位,宛若与年少的自己隔着时空相拥。 行遍千山万水,终会和一座老建筑相依相伴,与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静默相拥。 记得教学楼里有一个牌匾,是校友赠送的,写着两个字“仰源”,也许就是这样的深情,才让这些历经风雨的老人蹒跚着回到学校,回到起点。
翻看学校的老照片,为一名校友找资料,黑白的,无意间发现了自己18岁时的身影,那是1985年秋季运动会,我们班同学穿着白衬衫,蓝色背带裙,走过主席台。在无数青春飞扬的身影中,竟然找到了自己,青涩的瘦瘦的女孩。发给朋友,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开心了好一阵子,戏言,谁没有18岁啊!
我真想像对一位长辈一样深情地说,我最初来到你身边时,你31岁,正壮年,我见识过你饱含荣光的红润风采,更钤记了你的风雨春秋中,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在一轮一轮逝去的青春中,我渐渐长大成熟,如今,你67岁了,拥有我懵懂安静的童年、内心狂野的少年,也见证了我渐趋衰老的中年,而我正为你的离去而黯然神伤。
这座楼确实老了,成了危楼,墙皮不断脱落,楼外挂上了注意安全的警示牌,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暮年。记得上高中时,外面下雨,屋里也下,那时还觉得好玩,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像音乐一样美妙。 坏的设施不断更新,窗户换成了列车那样的推窗,水磨石换成了地胶,每次从一楼中厅走过,穿堂风吹来,就不禁想起张爱玲说的“时代的列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生存在车子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道,可是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
有时,我想,承载了这么多的旧事,这座楼,这列车会不会因为重重叠叠、杂花生树的记忆沉淀而倦怠?会不会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到操场去踱步?黎明前,又不声不响地回来?
就像一本书重读是足够温暖的事一样,校友们在重读一座楼,让那些发脆的时光重新返青,回到坚韧,纸上顿时响起寂寂虫鸣,朗朗书声。
6 一座老楼除了为楼里的人遮风挡雨,还庇护着里面的小动物。 最可爱的是楼顶的燕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它们把巢搭在了房檐下,燕子成了老房子灵动的音符。它们早晨出去觅食,叽叽喳喳,黄昏成群结队在操场上空玩耍。有一次正举行升旗仪式,两只燕子在上空飞翔、追赶、鸣叫,似是恋人亲密,并不觉得呱噪,反倒有了生机盎然之感。发qq说说,朋友说:姐的内心,是不是觉得两个都神圣呢!懂得就是这样轻而易举。
有一次,在办公室,听见暖气罩里面有动静,吓一跳,以前有过闹老鼠的经历,请旁边同事帮忙,都不在,恰好小辛、善飞经过,忙活一阵,一只燕子从里面飞出来,惊恐万状,东一头西一头乱撞,善飞抓住它,抚摸他的羽毛,慢慢平息了躁动,放它出去了。可能是从未封闭的空调口进来的,一时迷路,误入室内。
燕子是吉祥之鸟,遇见是幸福的事,而老鼠就不招人待见了。 自小就怕老鼠,这是天生的。偏偏这样的有地下室的老楼,老鼠总是消灭不净的。在一楼办公时,一只硕大的老鼠大白天就出来了,它来了,我跑了。旁边化学组的孙华老师正怀孕,她不怕老鼠,陪我半天。在二楼也遇见过类似的事,晚上值班,静悄悄,一点征兆都没有,一只老鼠从暖气片里面出来了,爬到我脚边才发现,我们对视半秒钟,结果,我大喊一声,冲出办公室,等叫来援兵,它早不知所终了。于是,下药、粘鼠板双管齐下,有一只老鼠中招,摇摇晃晃在办公室中间,任我怎么喊都不跑,最后还是张校长帮我制服了它,以后,每回到办公室,都心有余悸。
有几次这样的经历,也没锻炼出胆量来,依旧害怕老鼠。 猫是老鼠的天敌,但校园里的猫不知道从何而来,都是流浪猫,因为好心的老师和学生的喂养,长得膘肥体壮,但它们似乎并不捉老鼠,因为学校的老鼠并不因为它们的到来而踪影全无。
有一次,二楼地毯上出现几块小小的屎,哪个小孩把屎拉在走廊了?不可能,号称小福尔摩斯的茂程主任,仔细观察了位置,离墙极近,便便细小,断定是猫干的,果然在监控中,学生离校后的夜晚,一只小小的身影踱着不紧不慢的猫步,在地毯上走着,东张西望,选好了地方,作案,之后,从容离去。 我们搬离这个校区后,猫们依旧被常来的好心人喂养,活得自在滋润。我去老校区的时候,见偌大一所校园,只有几只猫在篮球场上懒洋洋地打滚,嬉戏,旁若无人,俨然是这里的主人。后来,据说,它们误食了什么药,都死去了,在这座楼倒掉之前。
老楼的胸怀是我们看不透的,它容纳一代又一代的学子,也容纳小小的飞虫和生灵,对于它而言,这两者没有什么分别。 7
没有一些古老植物相伴的楼,不能称其为老楼,楼与那些植物就像前世安排好的宿命,为相互的护身符,共存共生。 读书的时候,教学楼前满是花草,还有石凳,清晨树下读书的场景,一直是我心中最美的场景。那时,常临窗望外,特别是春天,芳草的呼吸、萌发的潮气,让人想入非非,常游离于课堂之外。直到现在,我都可以原谅,外面第一场春雨或第一场瑞雪来临时,孩子们齐刷刷转头欣赏,喜欢他们为每一次大自然的恩赐而欢欣鼓舞,为突然降临的雨或雪而欢呼,甚至,我会让孩子们欣赏一分钟,然后学习,和自然一起芬芳。
教学楼外有两棵桃树,是山桃,核大无肉。每到春天的时候,它们都是最早绽放的,第一树桃花总是悦人。学习工作累了,远望,立即被眼前的粉红吸引,不觉,微笑了。那颗善感的心也时常沸腾在窗外的小天地里,看一枚枚桃核疾走,转眼红透了墙头。前年,还看到那桃树灼灼开着,满枝丫,映得天都粉色了,让人顿起女儿般的小心思。树下,匆忙而过的孩子们,无暇顾及这些,只是赶路,怕迟到。旁边的老楼一脸怡然自得,仿佛也笑看风景。
去年的春天,盼望桃花开,可一直都没动静,直到过了花期,仔细查看,原来树已经死了,毫无征兆地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我怅然,春天的陪伴就这样骤然停止,以后,我还怎么过春天?随后,它旁边的教学楼就要翻盖,难道它预先知道了什么讯息?
那些攀援到教室的喇叭花,探着小脑袋偷看孩子们的小花,在风中有节奏地荡漾,让人的心都醉了。随着楼的消失,它们也难逃厄运。楼后的法桐树、松树、黄杨树何去何从,也要看造化了。 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说:“时间是什么,如果没有人问我,我很清楚,可是当有人问我时,我很茫然”,植物是时间的偏旁部首,是最值得信赖与尊重的,它们的善良与生俱来,它们从不是弱者,它们懂得相依相伴,与老楼彼此对望,是最忠诚的守护神。
经年的老树有久长的香,经年的老屋有稳妥的敬。 8 我和儿子在我办公室停留很久,我在告别我的过去,他在拍照。有一束光照来,西墙就有了辉煌之感。 我抚摸着雪白的墙壁,试图和它对话,和自己的过往相遇,和这里曾经走过的人和发生的事对接。墙上,那些钉子眼儿明晃晃地露着,有的记着什么原因钉钉子,有的已经不记得了,大大小小的洞就像睁大的眼睛,静静地和我相持,我看不过它们,把眼睛躲开。手里的门钥匙已经无需保管了,门也有了破旧之感,渍迹横生,那是我每天开门时,手摸抚的结果,这就是包浆吧!
朋友爱字画,他喜欢有包浆的东西,他说,有包浆就有了自然的陈旧感,圆熟沉静,有温存的旧气,褪去轻浮,就更有价值。是啊,经过长时间的抚摸,会出现光滑的、很有年代感的光泽。那种光不是表面的贼光,它不刺眼,不干涩,如一个慈祥的老人,目光温和,仿佛可以从那些暗光里看到曾经有过的人们,那些光记录这时间的每一个痕迹,是有灵性的,不能亵渎和毁损的。
这座67年的老教学楼也是有包浆的。几十万学子用自己的体温,用自己的青春为它打磨。每一座有历史的楼,都被时间加冕,成了王或者神。它积攒了时光的尊贵,是从时间之弦上演奏的音符,袅袅娜娜,环佩叮当。它就是一座庙宇,有着庄严而神圣的修辞。
是啊,光阴的每一声滴落,都不着痕迹,却都有着自己的方式,那些故事让岁月凝固,聚成琥珀。没有什么是不朽的,这世界唯一永存的是这座包浆的建筑传递出来的对教育、对世界、对灵魂的解读。
有一种倒下是站起,有一种消失叫永生,此时,这座老楼蹲下去,是准备起跳,不远的九月,它会化茧成蝶,浴火重生。
校友拍摄的图片
这是建成的新教学楼的效果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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