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弯弯[原创]

　　　 　　说到家乡，许多人会说到一条河。清澈的河，干涸的河，水草和沙滩，都成了故乡的话题。小河象是故乡的一个梦，一个引子，架起童年的桥梁。所以，我觉得故乡“妃子村”这个小村庄的一切，都是从一条河开始的。河水灌溉庄稼，滋润岸上的青草、柳树桑树和蓖麻。我现在回忆起妃子村来，最温馨的只有这条小河，觉得故乡的许多印象，都与村子旁边的小河有关，许多故事，也发生在河边。 　　那时候，小河大部分地段都是原始的弯曲，是由河水自由流淌而形成的河床。多数时间里，河水都清澈明亮，映射着太阳的光线。河里的纤长墨绿的水草，圆形光滑的卵石，散发着芳香味的淤泥，等等，都留在了我童年的梦里。不过，小河有些地段改造直了，原来的河遗留了下来，就叫“老河”。老河里还是余积着一些水，不会流动。老河里的水成了死水，水上浮着水草。还有一种水葫芦，也生长在老河，一年四季都是绿色，到了夏天还会开白花。有时候，有人打上来做猪饲料，但打了又生，繁殖得相当快。 　　这些老河里，往往鱼也多，河里的鱼不大，但成群结对，数量十分惊人。河鸟不多，但十分好看。一种叫“鱼绿翠”的小鸟，身体全为黑色，嘴长，头上有一点明显的绿，很有特点。这种鸟成天守候在老河的沙滩上，很少见它们抓起鱼来。所以，我总是觉得那是一种让人感动的等待，我老是想着，这种鱼绿翠可能是象我一样，在河边散步，或者说是看风景。只是到现在我都还不明白，童年的时候，我为什么会独自一个人站在小河边，看夕阳下的稻浪，想象鸟和鱼的情绪。秋天的田野，到处都是谷子，没有一点空地。秋后的庄稼地里，稻草人是最让人伤感的风景。。。。。。。村子里的景致，给了我生命的灵感，象血液一样流淌在我的心里。 　　小河边常有老人或小孩放马、放羊。他们每个人放牧的马往往只是一匹，都是干不动活的老马或者说是生仔的母马。羊也只是一两只。偶尔才有人钓鱼，小河里那么多的鱼，钓鱼人的收获却不大。河边有人和我一样莫名其妙地散步。我记忆最深的，是一个中风的老人，每天上午下午都走到到小河边来。老人得了深度中风，思维却很清晰，只是说话没有从前清楚，所以，他从来不与人交谈。他觉得自己开口，便有损自己的形象，说话让他觉得不自在。老人过去是一个很要强的男人，在队里干活说话都很有群众基础，衣服穿得干净整齐，得了病，便有了自知之明。得了病，老人家里家外什么都不管了，只不过，裤腰带上却依然背着一串钥匙。家里的每一道门上的钥匙他都有，只是已经没有心情去打开它们了。对于老人来说，钥匙却是不能丢的，钥匙是他生命的象征，是一种时尚，让他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和意义。 　　这个中风的老人，喜欢散步，喜欢小河，喜欢钥匙。 　　还应该说到一个叫吴心中的老人，也爱生活在小河边，一年四季都蹲在河边钓鱼。吴中心到小河边来，经常都带一床棕单，用棕做的蓑衣，天晴垫坐，下雨避雨。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老人下地干过活，一年四季，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河边，握着鱼杆钓鱼。老人的脸很黑，好象从来没有洗过脸。在我的印象里，老人永远都是个姿势，一副面孔，好象没有年轻过，也不会老去。 　　吴心中的老婆，我好象没有见过，可能死得比较早。但他有三个子女，两个女儿都十分漂亮，一个是大农业队科技组的骨干，一个是大队宣传队的成员。在村子里，科技组和宣传队里的男女都是十分年轻漂亮的青年，十分招人眼。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吴心中家在村子里也算得上是体面人家。但不知怎么的，吴心中的两个姑娘，年龄都大了，还是嫁不出去。这让我纳闷了一阵子以后，才明白了原因。后来才知道吴心中是得了麻疯病的，生产队不需要他下地干活。所以，老人的唯一工作就是钓鱼，只不过，他钓来的鱼，也没有人吃。村子里的小孩子，知道吴心中是麻疯以后，都不敢到他钓鱼的地方去看，如果走路碰到他，大一些的孩子们教我们说，一定要走上风，并且不要出气。所以，我只要在路上遇到老人，便使劲地敝住呼吸，敝得面红耳赤。 　　后来，我还了解到，吴心中老人的姑娘儿子都不吃他钓来的鱼，为了自己的前程，儿女们都与老人划清界线。虽然儿女都与老人划清了界线，不在一块儿吃住，但外界却也不理解，村子里，多年的传统影响，谈到麻疯，都要些胆怯。所以，两个女儿都没有嫁到好人家至少，她们认为不是理想人家的。只到多年以后，两个姑娘谈起自己的青春的恋爱来，都感觉十分委曲。 　　吴心中老人的儿子叫吴茂天，和我一般大，我们在暗地里叫他“吴癞子”。在课堂上，同学们都不愿意和他同坐一桌，更怕吃他的东西。一天，我们学校组织互助砍柴，同学们一家砍一天，然后用马车拉回家。轮到哪个，同学们就在哪家吃饭。那天，吴茂天让父亲早早地出去钓鱼，早上晚上都不能回家。做同学们的饭菜，吴茂天也作了精心安排，他特意让两个姐姐都出面，她们都是宣传队员和科技人员，觉得同学们都应该信得过。我们把柴砍回家了，看到吴茂天安排姐姐的饭菜也做得好。只不过，几个同伴都心有余悸，觉得难办，都只好留了下来。都坐在了桌子上，但都不敢动筷子，端着饭碗发愣。同学们楞在桌子旁边，直楞得两个漂亮的姐姐都流出了眼泪，这才醒悟过来，慢慢地吃了起来。 　　以上这些是小河的题外话。 　　家乡的小河，冬春季节特别清澈，到了夏季，便会发洪水。吴心中老人，只是在冬春季节才到小河边钓鱼。到了夏季，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这一年却有些奇怪，到了小河发洪水的时候，吴心中老人还去钓鱼。开始，村子里人有些不解，只到后来不久，老人落到了河里，被水冲走了，人们似乎才想起了些什么。许多人都说，老人头脑清醒得很，眼看着子女都成不了家，于心不忍就坠水而去了的。 　　家乡的这条小河水不远就是金沙江。大队干部出于人道主义，还是组织人马去打捞，怎么也没有消息。 　　一个老人，悄悄地消失在故乡的小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