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盗花
2020-12-14抒情散文阎扶
有一年一个南蛮子,来到了我们县城。他东瞧瞧,西看看,觉得风水不错。这个南蛮子决定破了它,把风水弄坏。南蛮子为什么要这样呢,谁也说不清楚。在北方好多传说中,南蛮子总要略施小计,把当地好好的风水破了。说到挞子,我们都忘记了,当年他们铁蹄所到之处
有一年一个南蛮子,来到了我们县城。他东瞧瞧,西看看,觉得风水不错。这个南蛮子决定破了它,把风水弄坏。
南蛮子为什么要这样呢,谁也说不清楚。在北方好多传说中,南蛮子总要略施小计,把当地好好的风水破了。说到挞子,我们都忘记了,当年他们铁蹄所到之处,何等残暴。人们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分,商讨推翻他们的计谋。但为什么我们早已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而倒是小小的南蛮子,给我们留下如此多的极坏的印象?
县城像个卧牛,头朝向东南,它的面前,是浍河,一条见之《诗经》的好水。南蛮子看出,正是这一景观,让这个地方出了人才。他告诉人们,得修两座塔,在县城的东南崖边,这样才能镇住邪气。结果弄瞎了卧牛,塔修在了牛的两只眼睛位置上。 这还不算,南蛮子还要下手,这次他选中了河南岸的那座花谷。 一条长长的谷地,长满了菊花。现在我给你们描述一下,当然我也没有见过,我在编造。每年金秋,满谷的菊花开了,引来大群嘤嘤的蜂群,采集最后的花蜜。落英缤纷,开了落,落了开。最应说到的是香气,你想,一条谷地的菊花聚集,那浓郁的花味,怎不让人心醉神迷。这样的香气,居然把千里之外的南蛮子也吸引过来了。 这样的香气,百年之后还让我几次梦见了它。在月亮照进窗格子的漆黑夜晚,在能听见月光银针一样细细声音的夜晚,香气又扑过来了。它要我记载下它早已消逝的味道,在文字之中。它是如此执拗,连花谷的轮廓都或隐或现。 在1992年8月的一个夜晚,我终于写下一首诗歌:《花谷》。我选用民歌形式,因为追求一种吟唱的效果。我写到了河水、鸟巢、三星、刺团、阳光、雨水和风,它们簇拥着菊花,为它而来,为它而去,它们完全是虚幻之物,无有之物。末了我还不忘重复一下第一二行,就像花香需要咀嚼。 流水和鲜花,最应出美人。可惜的是,我没听说这个村子孕育过馨香的美人。倒是下游五里的村子,出过一个皇后,李娘娘,她很少有人知道,但她的儿子大名鼎鼎,他就是万历皇帝。前几年有本书很火,大家知道了他。但花谷所在的村子,却没有出过一个美人。 如果不是南蛮子盗花,后来能出美人,也未可知。 一个老婆婆,眼睛突然瞎了。他的儿子孝顺,到处给她找先生寻药。一天碰到了南蛮子,这个眼睛滴溜溜转的南蛮子。他告诉他,非得去花谷里,寻到菊花之王,那棵最大最粗的菊花,把它的根刨了,回来熬汤,然后喝了,才能治愈。 这个孝顺的儿子进谷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花王。 哎,这是幅多么残酷的画面,一个人,践蹋了千万枝花,还有汩汩的泉水,银色的蜂窝,鸟巢中布满斑点的鸟蛋,说不定还有坠落的星星。他那宽大的布鞋,在其中乱走,花枝委地,花瓣碰落。他弯腰挖掘的地方,就像一个个突起的漩涡生成,可是它却不能像水面一样恢复原状。 他找到了花王,小心翼翼地挖开周围的褐色泥土,整个儿的,把它刨出来了。果如其然,他的母亲眼睛睁开来了。 失去了花王,那花谷之中的所有菊花,日渐稀少,以至于无了。在这个消失的过程中,花谷所在村子的人们异常悲伤,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赐与的这一美景如此说没就没了。只有南蛮子晓得,至于那个孝顺的儿子,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其中的联系,这样的人一般都是那么木然。 问题在于,南蛮子为什么要抹掉这一美景呢?他们南方山清水秀,怎么见不得在异乡的黄土地上,有这么一个可观的景致呢? 反过来说,如果说他是为了治疗老婆婆的眼睛,可为什么人们不领情呢?在一个人能够看到光明之际,在许多人的眼底却失掉了那么一幅图画。其中的价值尺度,如何断定? 我喜欢这个蛮子盗花的故事,单从字面上来看,蛮子意味着无可捉摸的人心,小小的诡计;盗呢,则有一种干脆、利落之感,无声无息,不留踪迹;花一词儿,引发是无限的,即使故事中把它限定在菊花,或者像我一样在梦中把它看成金黄色的,也不能缩小它的空间,让人怎么想象都不过分的空间。
县城像个卧牛,头朝向东南,它的面前,是浍河,一条见之《诗经》的好水。南蛮子看出,正是这一景观,让这个地方出了人才。他告诉人们,得修两座塔,在县城的东南崖边,这样才能镇住邪气。结果弄瞎了卧牛,塔修在了牛的两只眼睛位置上。 这还不算,南蛮子还要下手,这次他选中了河南岸的那座花谷。 一条长长的谷地,长满了菊花。现在我给你们描述一下,当然我也没有见过,我在编造。每年金秋,满谷的菊花开了,引来大群嘤嘤的蜂群,采集最后的花蜜。落英缤纷,开了落,落了开。最应说到的是香气,你想,一条谷地的菊花聚集,那浓郁的花味,怎不让人心醉神迷。这样的香气,居然把千里之外的南蛮子也吸引过来了。 这样的香气,百年之后还让我几次梦见了它。在月亮照进窗格子的漆黑夜晚,在能听见月光银针一样细细声音的夜晚,香气又扑过来了。它要我记载下它早已消逝的味道,在文字之中。它是如此执拗,连花谷的轮廓都或隐或现。 在1992年8月的一个夜晚,我终于写下一首诗歌:《花谷》。我选用民歌形式,因为追求一种吟唱的效果。我写到了河水、鸟巢、三星、刺团、阳光、雨水和风,它们簇拥着菊花,为它而来,为它而去,它们完全是虚幻之物,无有之物。末了我还不忘重复一下第一二行,就像花香需要咀嚼。 流水和鲜花,最应出美人。可惜的是,我没听说这个村子孕育过馨香的美人。倒是下游五里的村子,出过一个皇后,李娘娘,她很少有人知道,但她的儿子大名鼎鼎,他就是万历皇帝。前几年有本书很火,大家知道了他。但花谷所在的村子,却没有出过一个美人。 如果不是南蛮子盗花,后来能出美人,也未可知。 一个老婆婆,眼睛突然瞎了。他的儿子孝顺,到处给她找先生寻药。一天碰到了南蛮子,这个眼睛滴溜溜转的南蛮子。他告诉他,非得去花谷里,寻到菊花之王,那棵最大最粗的菊花,把它的根刨了,回来熬汤,然后喝了,才能治愈。 这个孝顺的儿子进谷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花王。 哎,这是幅多么残酷的画面,一个人,践蹋了千万枝花,还有汩汩的泉水,银色的蜂窝,鸟巢中布满斑点的鸟蛋,说不定还有坠落的星星。他那宽大的布鞋,在其中乱走,花枝委地,花瓣碰落。他弯腰挖掘的地方,就像一个个突起的漩涡生成,可是它却不能像水面一样恢复原状。 他找到了花王,小心翼翼地挖开周围的褐色泥土,整个儿的,把它刨出来了。果如其然,他的母亲眼睛睁开来了。 失去了花王,那花谷之中的所有菊花,日渐稀少,以至于无了。在这个消失的过程中,花谷所在村子的人们异常悲伤,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赐与的这一美景如此说没就没了。只有南蛮子晓得,至于那个孝顺的儿子,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其中的联系,这样的人一般都是那么木然。 问题在于,南蛮子为什么要抹掉这一美景呢?他们南方山清水秀,怎么见不得在异乡的黄土地上,有这么一个可观的景致呢? 反过来说,如果说他是为了治疗老婆婆的眼睛,可为什么人们不领情呢?在一个人能够看到光明之际,在许多人的眼底却失掉了那么一幅图画。其中的价值尺度,如何断定? 我喜欢这个蛮子盗花的故事,单从字面上来看,蛮子意味着无可捉摸的人心,小小的诡计;盗呢,则有一种干脆、利落之感,无声无息,不留踪迹;花一词儿,引发是无限的,即使故事中把它限定在菊花,或者像我一样在梦中把它看成金黄色的,也不能缩小它的空间,让人怎么想象都不过分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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