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条家狗的故事
2020-12-14叙事散文王坚平
卡尔是一条普通的家狗。卡尔小时候长得可爱、聪慧,一身纯色的皮毛,乌黑油亮的。两只耳朵耷拉着,眼睛特别大,看人的时候非常专注,像非要将你瞅羞了似的。那时,有一部叫《警犬卡尔》的外国电视剧很流行。我觉的它虽然是条家狗,其灵性不比洋狗差,就给它起
卡尔是一条普通的家狗。卡尔小时候长得可爱、聪慧,一身纯色的皮毛,乌黑油亮的。两只耳朵耷拉着,眼睛特别大,看人的时候非常专注,像非要将你瞅羞了似的。
那时,有一部叫《警犬卡尔》的外国电视剧很流行。我觉的它虽然是条家狗,其灵性不比洋狗差,就给它起名叫卡尔。
卡尔初来我家的时候,很讨母亲的喜欢。母亲若要上街,它会晃着浑圆的身子,殷勤地跑去伸出前爪将街门拨开。母亲若要撵鸡回窝,卡尔就挡在门口,不会让一只鸡溜走。有次,母亲要去草垛拿柴烧,卡尔挡在前面,一个劲地冲母亲狂吠。母亲骂它犯糊涂,连自己人也不认了,踢了它一脚。母亲转身的时候,卡尔从地上打了个滚起来,咬住了母亲的裤腿。父亲是做公安的,料定其中必有奥妙,凑近草垛根一看,不由吓了一跳,两条花蛇倒挂在草垛上方的藤条上,纠缠着,恐怖地吐着蛇信。原来,头天砌新墙,在推倒的土框子里碾碎了几枚蛇卵,蛇老儿找人算帐来了。据捉蛇的老伯说,这两条蛇叫“风哨”,能像一阵风似地在麦芒上飞,毒性大的很,要让它咬了,后果不堪设想。
卡尔渐渐大了,它漂亮的毛发长得又密又长,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母亲让捉蛇的老伯辨认它是公是母,老伯伸手往卡尔的脖子挠挠,卡尔就温顺地听他的摆弄。老伯朝卡尔的腿下端量了半天,眨着惺忪的眼说,一条好伢狗啊!妈妈很高兴,说伢狗好,能看得住门。我们都逗它说,多英俊的“小伙子”啊!
卡尔疾恶如仇。当时,我家住在一个乡镇派出所的老院落里。同院还有一所法庭。确切地说,要去法庭打官司的人,必定路过我家的门。平时,我家的门是开着的,卡尔趴在门口,一脸和善地望着从门前走过的人。人们说,卡尔不会冲人乱叫,更不消说咬人了。
一日,一对夫妻去法庭离婚,法官尚未上班,两人就站在墙边拌嘴。不知为何,夫妻俩越吵越凶,男的突然大发雷霆,扯起女人的头发撕打起来。卡尔忽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向前跑了几步,快到墙边的时候,卡尔蹙着鼻里呜呜了几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仿佛不愿招惹是非,又踅回身。那男人好似吃了疯药,又朝女人的腿上猛踢,女人哀嚎着,声音变得很惨裂,惊得不远处一棵杨树上的两只喜鹊喳喳乱叫。只见卡尔一个转身,呼啸着,旋风似地冲那个男人扑去。男人始料不及,被吓得一屁股墩到地上。卡尔用爪子按住他,呲着骇人的牙,嘴里发出呜呜的吼声。男人恐慌地用手护住了脸。卡尔没破他的相,而是用锋利的牙齿衔住了他的衣领,一下下撕着……
后来,母亲叱呵过卡尔,又去安抚惊魂未定的男人,赔过他一件新衣服,劝说道,狗都不让你两口子离婚,还是回家过日子去吧。
忽有一日没见卡尔的踪影,母亲在草垛边找到了它。卡尔在草垛里钻了个洞,趴在里面一动不动,两眼警惕地望着外面。母亲近前一瞧,好家伙!卡尔身下足有七八个小崽子,正眯着眼睛,咂着卡尔的奶头。原来,卡尔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小伙子”,而是一个“美女”,起先看到卡尔的肚子硕大,母亲还以为是它吃得好的缘故。
母亲像伺候月子一样,一天三时给卡尔喂米饭。不久,我们家里就热闹了,院子里除了鸡鸭,还有一群小黑狗在玩耍、嬉闹。卡尔守在门边,眼里充满了慈祥。
几年后,父母的家搬进了城里,我也娶了媳妇,在小城一隅租了几间民房。这样,卡尔就随我居住,我在院子里给它垒了个窝。卡尔似乎对这个新居并不满意。我猜想,它再也不能像在乡下那样,随意地在街道上散步,或者在旷野里狂奔、游玩。我和妻子上班走后,卡尔独自在家寂寞极了。它渐渐变得无精打采起来,给它点好吃的,它只是感激地朝我摇几下尾巴,往食物上舔几口,就又跑到门边,斜着脑袋,两眼渴望地顺着门缝窥视着外面的陌生世界。末了,又无奈地在院子里踱步、转圈子。然后,它来到我的面前,眼睛凝视着我,似乎期待着什么。我捋着它的毛发,对它罗罗说,城市不比乡下,街道上是不容许一条家狗出没的,你若出去,那是多么危险的事啊?
一天早晨,我和妻子急着去撵班车。卡尔趁我开门的空挡,冷不防从我的胯下刺溜钻了出去,逃命似地冲街道跑去,眨眼功夫就不见了。我又是着急又是气,恨不得将它锁在门外一走了之,可那样肯定要碰上打狗队的。我只有急得在门前跺脚,眼睁睁地瞧着日头升上了房顶。许久,卡尔才夹着尾巴,畏惧地从胡同里回来,丝毫不敢抬头看我一眼。我将卡尔关进屋,操起一根竹竿,狠狠地抽打着它。卡尔一动不动,只是偶尔哀叫一声,躲在墙角里,用愧疚、可怜的目光望着我。
卡尔渐渐有些老了。又是几年后,我也有了自己的楼房,那几日,我净兴奋地忙着搬家了,将卡尔忘到了脑后。等一切停当了,才猛想起该给卡尔找一个新的去处。母亲说,她早给卡尔找好了人家,将它送给了城郊的一个亲戚。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卡尔通人性,临走,也没好好看上它一眼,若给它做上一顿好吃的,心里会好受得多。转念又想,反正日子还长得很,抽空去亲戚家看看它便是了。
不料,数日后亲戚捎信儿说,卡尔在他家里一直不吃不喝,夜里它将门拨开了,不知去了哪里。大伙找了许多地方,都不见它的踪影,母亲怀疑它遭了谁的暗算。眼看没了希望的关头,竟接到乡下老邻居来的电话。那个黄昏,我赶到我们一家曾住过的老宅前,卡尔就静静地趴在那里,已奄奄一息了。一抹柔润的光映在它长长的糙毛上,我用颤抖的手抚摩着它的脑袋。卡尔慢慢地睁开了疲惫的眼睛,里面倏地涌动着幸福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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