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闲读《金瓶梅》人物：官场炎凉的缩影—吴典恩

　　木制车轮扬起尘土的官道上马蹄得得，一直从散发着腐朽味道的宋朝曼延到这个时代，还挥之不去。站在时间的窗口张望，人流像一片片飘落的叶子，以自己一种飞翔的姿势走到自己无法把握扑朔迷离的前程。在普静禅师悠远的木鱼声里，只有月娘的丫鬟小玉隔着苍白的月色看清楚忙碌一生受尽折磨众人魂，去掺杂血腥气味香烟缭绕的熏燃中领悟顿醒，不知道顿醒后的各自超生，仍然重复相同的苦难。我们隔着迷茫扬起的尘埃看去，何以不是自己的身影在奔波中从前世挣扎到今生呢。

　　我是在这样一个炎热的上午，与急着赶路给太师送礼的平安和吴典恩不期而遇的。这几天的天气极不正常，有关报道说是几十年来都难遭遇的天气，异常的闷热。各个高楼似一个个蒸笼在太阳下喘着，挂在楼壁上的四方形的排气机，像横在路上的无精打采的狗张着嘴吐气。葡萄架下乘凉的西门庆不知道炎热后上天回刮来一阵凉风，使他平步青云从此走向一个不同的人生。他在众妾娇妻的嬉笑里，安然地打发着自己。一路上臭汗淋漓的吴典恩也不知道，正是这场炎热给他送来一场凉爽的风，也同样使他走向不同的人生。而在现今纵横交错的笔直的行路上，又会有多少相同的故事相同的结局在表演在上场呢？没有人可以统计的清，没有普静禅师的广施魔法，凡胎肉眼是看不清的。一向称魔的法术在高级科学面前被瓦解的粉碎，古人那点伎俩岂能与今人的智慧相提并论？

　　也许是天气炎热的作祟，使我在汗珠清脆的滚落中有一些发急。更急的是我看着心惊胆战的吴典恩看到德高望重的老太师，那种卑怯的样子。真怕那种上不了台阶的怯懦感让太师失望，那样清河县驿丞的宝座就是转眼消失。其实，站在几百年外的我纯粹是替古人担忧，在黄灿灿金壶玉盏、白晃晃精雕仙人、锦绣蟒衣、五彩夺目的颜色中眼花缭乱的太师哪里顾得看卑贱小人物的表情呢，更何况在珠宝闪烁渲染下的吴典恩也具有了另一种气质。我没有看清吴典恩五官是否端正，是否有官相。倒是太师在高高蟒坐上看到吴典恩是有钱人西门的小舅子，一表人才，欢喜不尽。随手就把十年寒窗的苦练也难得的县丞，轻轻赐在吴典恩的屁股下。

　　爬出太师府的吴典恩弹了弹布衣上的尘土，现在拂土了动作便有了一份优雅。从此身上披挂的衣服便与往日不同。他是否会联想到我们祖先制作衣服当时不过是遮羞，御寒，多少年后竟成了人尊严的标志么？他一定在嘲笑我的愚笨和多虑，捋了一把山羊胡冷笑一声：这有什么？谁不知道几百年之后的你们子孙更胜一筹，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说得我顿时张口结舌。

　　且不和他辩论这个，只管目视着他欢天喜地的身影匆匆向故土奔去。且不说意想不到如此好运西门庆怎样的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但见西门府前“送礼庆贺，人来人去，一日不断头的繁华场景，扑面而来。偏偏兰陵笑老先生在百忙之中又插此一句：

　　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

　　这句经典名言，打磨到现在更具有不同的意义了。

　　故事走到这里，才算真的开始。

　　在那样风气的社会里，吴典恩想工作顺利，是要与各个部门搞好关系，他没有银子打理是决然不可以的。就像现在有朋友抱怨，现在这个社会办事真难，屁大的事情都要请客花钱。芝麻大的官权都拿腔作势。背后的唠叨有什么用呢，事情来了还不乖乖地求爷爷告奶奶去？就像得了官运的吴典恩无钱应酬打理同僚，自知自己在西门庆面前资历不够，求告布衣帮闲的应百爵，略使小计向西门庆借了白银百两，西门庆很慷慨地用笔画去利钱并且没有写借银文书。奸诈机深的西门庆没有料到，正是这口说无凭的一百两银子，差点毁了妻子月娘的名节。吴典恩心里念念不忘这银子，内心深处有点不踏实，所以不得不使用卑鄙手段，以泄痛快，他知道一生把财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月娘在想着这一百两银子呢。 　　果然如此，在月娘受诽谤侮辱时，就这样悲悲切切地诉委屈，他的官还是你爹在世时提携他的，现今还欠一百量纹银。不知道兰陵笑先生早就这样喟劝众人：真所谓得势叠肩来，失势掉臂去。古今炎凉恶态，莫有甚于此者。唉，怎么你们还不醒悟啊？ 　　在这个事情上，我很快发现自己就是没有阶级立场。想到吴典恩这样忘恩负义，竟很为西门庆感到难过。这样想的时候，要是被兰陵笑先生知道一定破棺而出，怒骂不止。可是我觉得人与人的坏要分别分析的，不能因为这个人的坏就用同样手段去对待他。纵然西门庆作恶多端，毕竟在你困难的时候伸手帮助过你，别人不仁，你不可以不义啊。可是忌妒他人富裕的心态哪里可以轻易消失呢，在暗暗眼馋他人万贯家资的时候，吴典恩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所以在月娘自以为聪明想着旧家伙计的吴典恩办理此案，定会秉公而判，招来了料想不到屈辱。在欲哭无泪的悲哀中，想起男人在世的显赫和男人不在的冷漠，该是怎样的凄凉痛楚。 　　待明白世人皆是如此，也许就会心平气和些。 　　我用怜悯的眼光看那些帮闲的人时，心里也为他们痛疼。无论他们怎么的涎脸诬赖，总有点身不由己。常峙节看到老婆无米下锅的辛酸，应百爵面对新生儿子的无钱的无奈，他们都是在生存面前有点束手无措的。而吴典恩不同，在他哪个年代他做了县城，每年会有几百量银子刮的，就像我们现在，据有关报道揭露，某县县长在上任期间三年就贪污几百万。宋朝的日子虽不好过，吴典恩还是有一些银子可挖的，这样背景下还如此背信弃义，的确是可鄙可气的。 　　我们这样气愤不平地抱怨有什么用呢？人性的劣迹是无法根除遏止的。何况一个时代制度不健全不完善，靠人类自己自觉或思想控制是没有用处的。朱明章曾经感叹，贪赃枉法是难以杜绝的。重罚和教育都不起作用，靠几篇文章去劝唤醒世人更是极为可笑。所以，说到这里觉得这样谴责吴典恩没有一点意义，倒觉得自己有点没事找事了。 　　外面起风了，西边天空一点云被夕阳染的绯红多彩。倚在窗前看着天空云彩的变幻，躁杂的汽车声人声鼎沸透过玻璃传来，看到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突然感受到一种悠远的感动。无论生活有点怎样不尽人意，能拥有生命还是最为重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