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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粉墨一梦付杨花

2020-12-14抒情散文丁香笑雨
刹那间,掌声似骄阳下万万千千豆荚骤然爆裂,丽影纵身月光的轻捷,春意十分直抵孤雁倦飞的忧伤,没落的情绪在往事重回里疾飞;我蓦然看见几只白色的蝴蝶盈门飞临,行色匆匆,象一些久远的诉说,魂牵梦绕,缤纷缭乱。淡远的雪花穿梭而落。震撼人心的舞台。此时
  刹那间,掌声似骄阳下万万千千豆荚骤然爆裂,丽影纵身月光的轻捷,春意十分直抵孤雁倦飞的忧伤,没落的情绪在往事重回里疾飞;我蓦然看见几只白色的蝴蝶盈门飞临,行色匆匆,象一些久远的诉说,魂牵梦绕,缤纷缭乱。淡远的雪花穿梭而落。震撼人心的舞台。此时,我观看的心软了,脑海里节奏灌注,影像纷纭,心事忡忡,怔忡良久。   光影曼妙,丝绸般浮现;声音恢弘,迂回曲折;杳渺的笙歌、袅袅的管弦繁华不堪。雪白的铅粉,殷红的蔻丹,艳丽的胭脂,镜中隐现一张张绝美的脸。漾起的水袖雪缕般飘飘荡荡、飘飘荡荡,刹那间,桃花儿妖娆,杏花儿明艳……   小花猫收起凌乱的梅花脚印,蜷曲在家中火炉边睡梦正酣,豆蔻年华的奶奶一袭火红的披风和她的母亲走在纷乱的杨花春雪里 。戏园里曲终人散,她们向南走去,成群结队透明的花朵一小撮、一小撮扬在脚边,依恋地打着旋儿。   夜风悠长,飞雪无声,人流疏散。半轮浩月衔在来来往往雪花的神奇与平淡里,光晕一半朦胧一半隐晦。奶奶的母亲柔软地吟唱。《玉莲盟》吟罢,也许真的是“笑靥儿关不住满腹欢欣”,《卖水》一段又报起花名:“行行走,走行行,信步儿来在凤凰亭。这一年四季十二月,听我表表十月花名……”脚步窸窣,同一条路上,奶奶她们走过不久,扮演黄桂英的兰儿和剧团的伙伴们匆匆卸了妆,蹦蹦跳跳又说又笑,相互追逐争踩他们高高矮矮的影子;将军的士兵急遽的布满岗哨,从戏园门口一径撒下街去,到达街的南端,一拐,直达远处那棵古老的大槐树下。树对面,街的那边是土地庙,剧团就栖身在土地庙里。   街灯忽明忽暗,街景顿时阴郁而粗暴,兰儿她们的笑声幼嫩透明,无端酥了夜的耳朵、和了杜丽娘的戏文:“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士兵肃立,奶奶冰凉的小手攥紧披风的领口,更深地挽住她的母亲,虚空的黑夜里,兰儿铃铛似的笑声一路澄净地越过层层暗夜风尘,乘着喜悦的翅膀悄悄翻飞。   第二天,全城传遍一个消息:昨天晚上将军去抢兰儿了!   奶奶坐在母亲身边,桃子木的木梳正穿行在水淋淋的头发里,春天的寒风挤满窗棂。听到这个消息,又禁不住用手去捂领口,顺势倒在母亲怀里。母亲摸摸她的手,手依旧的凉,揽起她浓密的发丝,淡紫的衣上印出迎风长势的印迹,仿佛扶不起的梅枝。窗外,最后几瓣落满积雪的梅花,非常美丽闲寂地落。时间凝固了一般,在昨天晚上报花名的时刻。从此,奶奶口中只有《李彦贵卖水》,我唯独不知还有《火焰驹》之说。   《火焰驹》,后来又自误为《火焰菊》。想不明白、怎么也想明白,一朵有着火焰颜色的菊花会有什么样的故事。懵懂的记得一些影迹,戏里 有李彦贵、黄桂英、有他的哥哥、母亲、还有他的爱。奶奶反复地唱:   金鱼呀,金鱼呀   鱼儿结伴戏水面   落花惊散不成欢
  ……   许多的额头都铭记着兰儿清越的的曲谱,许多的耳朵都回荡着那动人心魄的曲调,温润的唱腔溪水一样甜美,让人高兴得忧愁,让人忧愁得沉醉。   我踏踏实实坐在奶奶身边,象她小时候倒在她的母亲怀里一样,我倒在奶奶怀里,两只黄绒绒的小辫刷来刷去,听年近五旬的兰儿柔媚得再唱黄桂英这段[苦音二六]板。我侧脸望去,天空湛蓝,窗外袅袅的炊烟在傍晚升起,娇小清瘦的兰儿看起来比较年轻,她好象忘记了所有悲欢,象遥远的风景,似乎有种不真实的美丽。于是,勾起我对遥远从前的向往。   “你演的第一个戏里就念一句词,记得吗?”奶奶笑微微地问。   可以称为奶奶的兰儿若有所思、目不转睛地摇了摇头,奶奶说:“唉,一大家子人,连个笤帚也没人绑!”随后她们笑,笑声朗朗,各不相同。奶奶优雅,兰儿奶奶的优雅中深透了很多我说不清的东西,就象她笑起来两个小而浅的酒窝,却有着笑容不可测量的深度。她的眼睛里笑出了一滴颤悠悠的泪花,象闪动在微雨弥散的心湖中,清澈明亮又烟堤十里。太阳已经偏西,如同日出东方,她们一次又一次在这样的傍晚谈论戏曲,谈论戏曲里的粉墨春秋和岁月轮转。她们低回地吟唱,有时兰儿奶奶兴高采烈地谈一些排练花絮、戏外逸事,吸引了左临右舍的婶子奶奶们,也使我认识了很多忘年的朋友。他们每天晚上从大槐树对面的土地庙出来,经过我家门前,手提二胡、提琴等乐器,或两手空空相约到城北的戏园去演出。他们是我朋友中最特殊的一类——稔孰姓名的陌生人。院角高大的梧桐年年给屋顶的青瓦覆盖一层新的碧绿,层层堆积的瓦当让我最多的想象是一本本摊开、难以尽数的戏曲文本:《火焰驹》、《张连卖布》,《铡美案》、《游西湖》、《周仁回府》、《白蛇传》、《蝴蝶杯》、《三滴血》 、《夫妻观灯》 、《天河配》 、《赵氏孤儿》、《游龟山》,八百里秦川的戏曲“唐八百、宋三千、三国的故事唱不完”。   清晰地忆起童年,是那些下雨时青色小瓦上溅落的青花,和那些花的歌唱。隐隐约约地,听不清是秦腔、眉户还是花鼓,象那梧桐的鲜嫩碧翠,年年染绿我儿时的梦境。   经过大槐树下,那大门洞开的土地庙里,一道陈年影壁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听不见,也看不见,我知道那里肯定有欢天喜地的笑脸。悄悄绕过影壁,嗬!里面可真大呀,土地爷爷们不知去了哪里,不少崭新的房子,一群和我那时差不多同龄的小演员们身手矫健,枪挑江山,筋斗连连。五六个男孩一字儿排开、恭身九十度,等待伙伴一一从自己身上跃过去,自己跳过也一一站回九十度的木马姿势,等待别的伙伴。狭长的院子里他们从东跳到西,从西跳到东。我自以为唱遍超凡脱俗的歌曲,与他们完全不同的长大,偶尔听见兰儿那凄惨惨地一声:“长夜漫漫星斗远,杜鹃啼,秋蝉鸣,冷房漆漆透骨寒”,凄婉、“喷火”和甩发功等绝技赫然眼前,悠长的垫板,在转了十七八个弯后,响遏行云;特别是《游西湖》里:我娘家住在鱼池畔,多样的鱼儿常相见,今日里看见鱼儿想起从前玩耍池塘、池塘玩耍我多喜欢……此句既出,童年时,门前那一片大湖泊就萦萦绕绕地湿了我的双眼……   奶奶想念兰儿时常常念叨这些事。之后,奶奶听说她下放回了临县的故乡。在那里,古朴典雅的旋律直泻而出,突兀地逾越高墙,挣破铁窗,仿佛千年淀积在胸臆中的沉郁只能从豪迈的秦腔中爆发出来。一台台戏,不同的人物轮番出场,李慧娘黑衣白袖在风中飞舞,一口火喷将出去,照亮了半边戏台,翠莺莺新婚即别的无奈别绪,白娘子“憔悴难对满眼秋,霜染丹枫寒林瘦”的凄凉心情,黄桂英镜破月缺的凄凄哀哀,以及忆不尽朝夕相处的同事,与他相知半生,相濡以沫的师兄。他将勒头勒上,眉毛描起,周仁舍妻救嫂的衷肝义胆热泪飞溅,薛仁贵翻飞的银袍下大红的洒脚裤格外的火红……   还有《夫妻观灯》的欢快,还有让她刻骨铭心一生的《天河配》!   是的,一对年轻夫妻上元观灯的愉悦和甜蜜被他们演绎得淋漓尽致,调皮活泼的小媳妇远观花灯而不能尽兴,她一跳,稳稳当当地双膝跪在“丈夫”弓起的腿上,或跪或坐,演唱自如,轻盈恣肆,美不胜收。不知道有多少六十年代初的北京人在流逝的岁月里回味着她山野清风般的表演。一本《天河配》在一日里几乎浓缩了她一生的悲喜。那一天,她的丈夫去世了,海报也同样贴满了大街小巷,作为唯一的女主角,戏不得不演,她在那部戏里笑了,哭了。笑得情溢四海,哭得死去活来!   长歌当哭,柳眉杏目中更流泄出万千风情,台上动情地唱,台下忘情地和,观众的两手拍得通红通红。凛烈的寒风中,人们久久不肯离去,血红的帷幕将要徐徐拉上时,她一头栽倒在舞台上。   “前边儿走的是高文举。”“后面儿紧随张梅英。”她终于回到这个城市,宁静地坐在台下,台上才子佳人戏刚刚开幕,台下多了一位永远的观众。   她的表演生涯永远结束了。那一晚,她差点气绝身亡,一病不起个月之久,晶莹剔透的嗓音也一并遗失在舞台上。年轻人在古典剧目开演不久屡屡退场,他们中没有人知道坐在旁边的她就是当年红遍全省的名角,也没有人知道愈加空旷的剧场里她苦涩的心情。剧团的演出她每场必看,她把自己的演出实践和新演员的表演比较归纳、记录总结:他们的表现更新、更专业了。她心里很是高兴。她不满足再做一个忠实的观众,做起了一群活泼调皮的小演员的教练。那些长大了,穿梭在一个又一个更为广阔的舞台上,很多的曲目被挖掘整理搬上舞台、屏幕,荣誉、奖励接踵而至。调往高一级剧团的,调往文化部门各机关的,她最得意的门生也要下海了。真想留住她们,她的话他们一定会听。面对现状,转念一想,她什么阻拦的话也没有说,拉住他们的手就象拉着自己的孩子,她只说了句:“别忘了我们的演员出身,相信你一定会有非常出色的表现!”她笑了,眼睛象两扇春风吹拂的窗户,那两个酒窝时隐时现,只是没有从前那么小了。   穿过不慌不忙的舞台,古老的木质地板、尘封已久的镜面,戏箱散落在后台各处,有一两个是老电影里那种黑色拱形箱盖、云字铜栓的,有大小不一麦绿色长方体的,最新最多的是不足一米见方的箱子,青青麦苗的颜色,上面标注有YD03、DG 13、YX 06等代码和数字。某县剧团赠送的一个旧式插屏约1×1.5米的镜面,上面不再鲜艳的红漆记述的赠送日期为: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十五日。岁月的尘迹掩了再掩还是没能掩住镜子中我的欢喜,最初的谛听经历了漫长而无声的传递,在这美好的时刻和地方,一些零星和混沌的印象丰盈起来:该团一九五五年的《一文钱》被拍成戏曲故事片,剧中“一文钱买豆腐能吃三天”的典故至今流行本地。六十年代的《夫妻观灯》红遍陕西,演到北京。七十年代的《六斤县长》首开戏剧反映改革开放联产承包后农村新貌,演到中南海,几年间巡回全国很多城市乡村。八十年代的《屠夫状元》改编拍摄为戏曲故事片。九十年代的《泉水清清》在戏剧节获奖,近两年的《月亮光光》在中央11套多次播放,并在新一届戏剧节上喜获大奖。这些基本为本团自创并演出的剧目,常演常新,久演不衰……   插屏面北而立,笔直的镜面,镶在四周的木质黝黑而匮乏,油漆剥蚀无踪,象兰儿那张铅粉无法抹去岁月痕迹的脸。我从镜面中间向四周擦去,那片清亮的镜子里,她现在的样子,微微一笑,淡然而安详,好象在说:美貌和繁华只是黄粱一梦!我看见,那一年十六岁的兰儿面对将军的威逼,抓起剪刀对准自己的咽喉刺去,剪刀被抢下;她又夺门而出奔向院中那口井,早有人拦住了井口,将军无奈,最终拂袖而去;我一眨眼,她一身桂子红嫁衣,被低她半头、相守半世相爱一生的丈夫抱进洞房……剧场里很久以前附着在四壁的声音凸现,剧场里蝴蝶蹁跹,歌声如潮。我睁大了眼睛向镜子望去,我离开了,镜子里什么也没有,后台成排的镜子里映出一行又一行如花的容颜。   打开窗户,就能拥雪在怀;高窗紧闭,任焦灼的雪花跃跃欲试来叩轩窗。我很想伏在那高高的窗台,静静的看和那夜同样温润的雪花,同样婉约的月光,在光与影的微妙转换里冥想。明亮的银光灯照射在对面的墙壁上,瞬间,所有的华灯将会一齐打开,我主持的这台盛大的晚会即将开始。领略了繁华与寂静,看透喧嚣与平淡,站在多少年前到多年后无数人来了又去的舞台上,明月照人来,一面面尘封的镜子被从中心擦拭一新,只有一面镜子上脂粉浓浓的手指画了两颗紧密相连的心,还原封不动的留在那里,不知讲述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动人故事。我想,它和这里的演出一样,有的演出拉上了帷幕,有的,正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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