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个夏天的死亡

一个夏天的死亡 　　1995年的那个夏天，天气闷热难当，村庄被一片火海包围，人们心烦意乱，毫无激情地做着土地上的事情。白天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不停地忙碌，给庄稼施肥除草，从后山上拾掇回大捆大捆的柴禾，汗水大把大把地渗进泥土，使村庄也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汗味。燠热的天气，五十年少有，老人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不久从村庄里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明星死了，同时死去的还有两个人——兵和康。 　　他们是在傍晚时分死的。那时家家户户正准备做晚饭，一屡屡炊烟在村庄的上空袅袅升起，炙人的暑气渐渐消退，村庄沉浸在蓝紫色的薄暮之中，宁静而神秘。突然人们听到山头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像包裹在云层中的闷雷，响声过处，大地也似乎在战抖。人们的意识一下子出现了短路，惊疑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们回过神来之后，向发出爆炸之声的地方跑去，马上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爆炸产生的巨大的气流把地面掀开一个很深的坑，几米远的地方，躺着残缺不全的三具尸体，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地上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土坑的边缘涂满脑浆，惨不忍睹。那一夜，村庄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连狗也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叫声。整个村庄的人都被惊动了。老人和妇女小孩留在家里，安慰死者的家属，青壮年男子则上山清理尸体。人们打着手电火把还有电瓶，凡是能发光的东西都用上了，几个小伙子走在前面，战战兢兢，生怕不小心踩着还没爆炸的东西。找寻尸体的工作极为艰苦，一是天黑看不清楚，二是几个人都被炸的体无完肤，他们的脑袋，胳膊和大腿都远离了身体，需到处寻找。明星被炸的最严重，身上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地方，他的脑袋是在几米远的竹林边寻到的，他的一个胳膊则在一棵数枝上被找到。因为炸得太厉害，人们只能根据每个人的衣服和身高特征去对他们重新进行组合。最后好不容易才勉强拼成一具像样的尸体，即使是这样，明星的眼珠还是没找到，兵的胳膊少了几根手指，而康的一条腿则不知去向。大家在竹林里砍了几根水竹，编了三副担架，抬着三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亦步亦趋地下山。夜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竹林深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发毛。 　事情的经过很快得到了解，下午的时候正在山上给玉米锄草的明星对刚收车回来的兵说，他前几天看见了一只野猪在地里吃庄稼，问他有没有兴趣晚上去看看。兵一听就来精神了，他说好晚上去。到了傍晚他们叫上正在喂猪的康，带上火枪和炸药出发了。来到地头，察看好地势，开始装弹子（一种土制的炸药），装着装着一不小心就发生了爆炸，结果是野猪没炸成，把三人的小命给搭上了。 　一下子死了三个人，村庄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明星三十岁，兵和康只有二十多岁。明星有老婆孩子，最大的只有九岁。兵和康刚结婚不久，都有还在吃奶的孩子。兵还是家中的独子，娶的媳妇是外村的，长的如花似玉。人们不住地摇头，替他们感到惋惜，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去了，实在不值。更主要的是这三个人走之后，会给各自的家庭带来多么大的伤痛。他们三人的葬礼不在同一天举行。最先安埋的是明星，明星家里穷，没有多少亲戚，埋他的那天只有村里的几十个人。明星的老婆秀娥昏到了三次。人们把明星埋掉之后，连饭都没吃就走了，谁还忍心吃他们家的东西呢？大家都担心，明星走后秀娥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该怎么过啊。 　　兵的葬礼是我见过的有史以来村庄中最为风光的葬礼。兵的父亲是村里头最先富起来的少数人之一，亲戚朋友众多，所以兵死后，来看望的人很多。不过再风光也掩饰不住兵英年早逝的凄凉。兵的父母在当天晚上就休克过几次，兵的年轻的媳妇更是哭得泪流满面，我见犹怜。兵的母亲，醒过来以后要么捶足顿胸，要么就破口大骂死去的明星，她认为是明星拉上他儿子送的命。“短命的，杀千刀的，狗日的明星，你要去死，干吗要拉上我儿子啊？你狗日的害得老娘好惨啊！”在儿子去世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兵的母亲在村头只要碰见明星的老婆秀娥就要扑上去揪那女人的头发，“是你男人害了我儿子，我要让你个骚婆娘陪我儿子的命”，人们往往要费好一阵功夫才能将两个疯狂撕打的女人分开。去年清明节我回老家给父亲扫墓，路过兵的坟头，见兵的母亲正趴在儿子的坟头伊伊哑哑的痛哭，几年功夫她变的很厉害，看来她还没从儿子早逝的阵痛中恢复过来，也许这一生都无法释怀了。兵的漂亮的媳妇在她走后的第三个年头带着他的三岁的女儿改嫁了，嫁在城里，男方是一名公务员，年纪是大了一点，据说很知道疼爱人。也许这能帮助她忘掉这一场噩梦，她每年会带着兵的女儿回来给兵上坟。村里人说她还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只是苦了兵的父母，他们在儿子走后，日子过的很没滋味。 　　明星的老婆秀娥，不久和村里的一个老光棍骈上了。人们理解秀娥，不过是想从老家伙身上骗取一点儿养活明星的两个孩子的资本。可让秀娥万万没想到的是老东西太抠门，除了当初勾引她的时候给过少量的钱之外，再也从老家伙身上榨不出什么东西来。几年来让他白睡了，不仅如此，秀娥还要给他义务打理家务。村里都说天下再也找不到像秀娥这样的蠢婆娘了。过年的时候，我回老家，听村民议论，秀娥的大儿子长期没人管已变成了一个晃晃成天打架逗殴，偷鸡摸狗，有一次串到城里偷摩托车被公安抓了。小女儿已经失学了，在家和她母亲一起伺候一个老男人。村里人说那老东西实在太坏了，不仅睡了人家的老婆，连十六岁的女儿也不放过。不知明星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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