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羊

　　　　　　 那一年家里种了五亩烟叶，十几亩麦子，喂有一头猪，十几只兔子，还有牛，后来又添了两只羊。大人顾不过来，放羊就是我的事了。每天下地回来，不是给它割草，就是吆出去放。遇到下雨天，还得披着雨衣出去给它勾树叶吃。羊还整天在院子里咩咩乱叫，叫得人心慌意乱。它食量很大，特别是那只公羊，似乎永远也喂不饱。每次牵着出去放的时候，它都迫不急待，在前面乱踢乱蹦，把我曳得猫儿跟头。眼错不见，它就跑到人家地里啃庄稼了，门前的洋槐树、桐树，所有小树娃子的皮都叫它啃光了。
喂了两年后，母羊怀上了羔，公羊个头也长成了，我也放够够了。就给大人建议，把公羊牵去卖了吧？公羊卖了，光剩母羊，就安生了。卖下钱，也好给小侄女做个满月。母亲说，中。但谁去卖呢？父亲外出干木匠活，哥哥在岭上犁地放牛，嫂子在月子里，母亲还要操持一大家子的吃喝，只有我去了。妈说，这都是男人们、老汉门干的事，你一个小女子家家，不怕人笑话？再说你会卖不会呢？我说，这有啥，咱心想要啥价，一口咬定，他不给，就不卖呗。
10月初三，县城逢集，一早我就牵着羊进城了。15里山路，磕磕绊绊，在路上捣捣蹬蹬，到县城都九点多了。路过北关时，有两个男人站在路边。其中一个问我，你这羊是卖哩吗？我说，噢，是。他说多少钱？我说30块。另一个男人审视了半天说，你这羊卖不了30元，28块我们丢下吧？我说，不中，下了30元我不卖。第一个男人说，我们整天搞这哩，搭眼一看，就知道你这羊能杀多少肉，能值多少钱，28元你还是卖了吧。我怕他两个人一唱一和骗我，就一口咬定，30元，30元。看搞不下来价，他俩最后说，哎，给你28元你不卖，不服气你吆到东门外试试。
北关是回民区，回民就是做牛羊生意的，他们知道行情。但我不相信他们。辞别这两人，我把羊牵到东门外桥下。这里是牲畜交易市场，我来时这里已经拴满了牛啊羊啊，这一堆那一片，这里“哞”一声，那里“咩”声，热闹吵杂。勒着白头巾的老汉，穿着长袖衫的牲口贩子，穿梭忙碌其间，在袖子里头捏指头，讨价还价。我心里有点含糊，还怕熟人看见，特别是怕同学看见，就把羊牵到一个不显眼的空地处，静等着买主上钩。
不一会儿，过来一个人问，你这羊咋卖哩？我说，30块。他说，哦，有点贵。我说，那你还个价吗。他说，28块。我说，不中，太少了，您再添点。他说不添，站起来就走了。又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问了问价也走了。
农历10月小阳春，中午天气还有点热。我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就把带来的玉米面馍掰开咬了几口。没有卖下钱，也舍不得去对面买一碗醪糟。望着对面的牛市火热交易，看着我这边冷冷清清的，心里有点焦急。
等啊等，一直等到西阳夕斜，也没有人再来问津。眼看着有几个老头都准备牵着牛离开了，集上人都稀稀拉拉了。这时才走过来一个人，要买我的羊。但他只掏28元。我说，你再添点。他说，不添，28元，你卖了卖，不卖我就走呀。
我想，这今天要是卖不掉，再牵回去，可就麻烦了。又得整天割草，又得把我的时间都占去，让我看不成书，写不成字。想到这儿，我咬咬牙说，给你吧。
接过28元，我赶忙往家走。太阳已经落山了，我心里又懊悔又庆幸。懊悔的是，熬了一整天，到底还是卖了28元。少卖2块钱，我想要的那本1.85元的《巴尔扎克小说选》就没有了。庆幸的是，总算是卖掉了，没有再牵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