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故乡人事之八——我奶奶的照片
2020-12-14抒情散文李云
之八:我奶奶的照片我奶奶死后两年多,突然有一天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吓了妻子一大跳。我说的是奶奶的一张发黄的旧照片。那天妻子在家里收拾东西,突然惊叫着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我以为妻子遇见鬼了,进去一看,奶奶躺在我多日不曾翻过的一本书里,笑吟
之八:我奶奶的照片
我奶奶死后两年多,突然有一天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吓了妻子一大跳。 我说的是奶奶的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那天妻子在家里收拾东西,突然惊叫着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我以为妻子遇见鬼了,进去一看,奶奶躺在我多日不曾翻过的一本书里,笑吟吟地对我张望,像生前一样慈眉善目。对于妻子的大惊小怪,我很恼火,这有什么可怕的。妻子说,死了那么久了,突然看见她咱不害怕呢。 奶奶的照片曾让我们大伤脑筋呢。那年奶奶去世时,布置灵堂时怎么着也找不出她的照片来,使肃穆的灵堂仿佛缺少了点什么似的,我觉得非常遗憾。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它从我的书页里掉了出来,真不是时候。要是当时有了它的话,我奶奶的葬礼会风光十倍。 奶奶一生只照过一次相。她不识字,也认不得钱,她没有机会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复制下来,留给子孙作最后的怀想。我保留的记忆永远是奶奶年老时的模样,她过去的样子是一个谜,我无从想象。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位照相的师傅,我母亲让她给奶奶照了一张,坐在院子里的一条长凳上,穿着一身青黑的土布衣服,头上缠着同样青黑的包头帕。奶奶的打扮绝对符合照遗像的要求,为了死后不至于惊吓别人,奶奶张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镜头笑。奶奶明白这将是她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微笑,所以她笑得很甜,还带着一丝神秘。我母亲的意思,万一她老人家某一天百年归山之后,布置灵堂要用,发丧的时候要用,还要让儿孙端着遗像跟着棺材上山。母亲对奶奶未来的后事想得很周到。在奶奶还不到五十的时候就为她准备好了棺材,六十岁的时候给她修好了老宅,奶奶的寿衣,姑姑他们一年缝一套,堆了满满的一大箱子。而奶奶最终活到八十多岁,如果不是意外,她还会继续活下去。对于奶奶的死,家里人早就万事俱备了。可偏偏死的时候找不到她的照片。 奶奶的照片先是被母亲保管着,后来不知怎么的跑到了我的书里。 那时婆媳之间的关系还挺不错的。父亲临死的时候,郑重地把奶奶托付给母亲,父亲嘱咐母亲一定要代他将老人送上山。母亲一生谨守着对父亲的这个承诺。问题是奶奶也活得太长了,让母亲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母亲不止一次对我说,不知活这么久干什么,还不是糟蹋人啊。母亲的话,让我难过,我替奶奶悲哀,也替母亲悲哀。但我什么也没说,夹在奶奶和母亲之间,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奶奶那么仇视,尤其是死的前几年,与日俱增。奶奶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我母亲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可两个善良的女人就是无法友好地相处在一起。 奶奶一生有过九个孩子,可活下来的只有我父亲和两个姑姑。而父亲在三十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奶奶一直跟着我母亲过。母亲答应父亲替他赡养老人,替他送老人上山,可惟独没答应父亲对老人态度友好。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处于对奶奶的极端的仇恨之中,给她吃,给她穿,可就是对她没什么好态度。而奶奶也很知趣,儿子死了,媳妇能给她一碗饭吃就很不错了,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我奶奶一直默默忍受着母亲对她的冷言冷语。好长一段时间,我夹在他们之间,左右为难,苦不堪言。一个失去儿子,一个失去丈夫,种种努力也无法把她们调和在一起,后来我干脆放弃使她们和解的打算。 奶奶终于死了,我母亲长舒了一口气。完成父亲愿望的这一天终于来临,母亲为此等了几十年,等到她也变成了一个老人。 奶奶的死事先没有任何朕兆。我奶奶临死的那几年迷上了基督教,隔三差五地到别的村庄去和她的教友聚会,我们早以习以为常。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到了晚上不见人回来,大家都以为她在别人家借宿了,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我们没有在意。那知到了第二天,有人给我们传来消息,我奶奶出事了。我们闻讯赶去,奶奶倒在一块水田里,死了。 母亲马上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安排奶奶的后事。凭着母亲的能干,办这样的事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们为奶奶举行了村庄有史以来最风光的一场葬礼,请了三乡八寨的道士为奶奶做了三天的道场。光是花圈就有上百个。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吹吹打打,很是热闹。我走在前面,端着奶奶的灵位,引导着身后一字长蛇阵的队伍向奶奶的老宅走去。只是没了奶奶的照片,我们觉得是一大遗憾。送葬的队伍过后,路上的行人纷纷打听,谁家老太太这么好的福气。我和母亲听了心里好高兴。 今天奶奶的照片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奶奶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她老人家。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邮编:620365
邮箱:gmzxliyun @163.com
我奶奶死后两年多,突然有一天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吓了妻子一大跳。 我说的是奶奶的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那天妻子在家里收拾东西,突然惊叫着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我以为妻子遇见鬼了,进去一看,奶奶躺在我多日不曾翻过的一本书里,笑吟吟地对我张望,像生前一样慈眉善目。对于妻子的大惊小怪,我很恼火,这有什么可怕的。妻子说,死了那么久了,突然看见她咱不害怕呢。 奶奶的照片曾让我们大伤脑筋呢。那年奶奶去世时,布置灵堂时怎么着也找不出她的照片来,使肃穆的灵堂仿佛缺少了点什么似的,我觉得非常遗憾。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它从我的书页里掉了出来,真不是时候。要是当时有了它的话,我奶奶的葬礼会风光十倍。 奶奶一生只照过一次相。她不识字,也认不得钱,她没有机会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复制下来,留给子孙作最后的怀想。我保留的记忆永远是奶奶年老时的模样,她过去的样子是一个谜,我无从想象。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位照相的师傅,我母亲让她给奶奶照了一张,坐在院子里的一条长凳上,穿着一身青黑的土布衣服,头上缠着同样青黑的包头帕。奶奶的打扮绝对符合照遗像的要求,为了死后不至于惊吓别人,奶奶张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镜头笑。奶奶明白这将是她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微笑,所以她笑得很甜,还带着一丝神秘。我母亲的意思,万一她老人家某一天百年归山之后,布置灵堂要用,发丧的时候要用,还要让儿孙端着遗像跟着棺材上山。母亲对奶奶未来的后事想得很周到。在奶奶还不到五十的时候就为她准备好了棺材,六十岁的时候给她修好了老宅,奶奶的寿衣,姑姑他们一年缝一套,堆了满满的一大箱子。而奶奶最终活到八十多岁,如果不是意外,她还会继续活下去。对于奶奶的死,家里人早就万事俱备了。可偏偏死的时候找不到她的照片。 奶奶的照片先是被母亲保管着,后来不知怎么的跑到了我的书里。 那时婆媳之间的关系还挺不错的。父亲临死的时候,郑重地把奶奶托付给母亲,父亲嘱咐母亲一定要代他将老人送上山。母亲一生谨守着对父亲的这个承诺。问题是奶奶也活得太长了,让母亲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母亲不止一次对我说,不知活这么久干什么,还不是糟蹋人啊。母亲的话,让我难过,我替奶奶悲哀,也替母亲悲哀。但我什么也没说,夹在奶奶和母亲之间,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奶奶那么仇视,尤其是死的前几年,与日俱增。奶奶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我母亲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可两个善良的女人就是无法友好地相处在一起。 奶奶一生有过九个孩子,可活下来的只有我父亲和两个姑姑。而父亲在三十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奶奶一直跟着我母亲过。母亲答应父亲替他赡养老人,替他送老人上山,可惟独没答应父亲对老人态度友好。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处于对奶奶的极端的仇恨之中,给她吃,给她穿,可就是对她没什么好态度。而奶奶也很知趣,儿子死了,媳妇能给她一碗饭吃就很不错了,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我奶奶一直默默忍受着母亲对她的冷言冷语。好长一段时间,我夹在他们之间,左右为难,苦不堪言。一个失去儿子,一个失去丈夫,种种努力也无法把她们调和在一起,后来我干脆放弃使她们和解的打算。 奶奶终于死了,我母亲长舒了一口气。完成父亲愿望的这一天终于来临,母亲为此等了几十年,等到她也变成了一个老人。 奶奶的死事先没有任何朕兆。我奶奶临死的那几年迷上了基督教,隔三差五地到别的村庄去和她的教友聚会,我们早以习以为常。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到了晚上不见人回来,大家都以为她在别人家借宿了,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我们没有在意。那知到了第二天,有人给我们传来消息,我奶奶出事了。我们闻讯赶去,奶奶倒在一块水田里,死了。 母亲马上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安排奶奶的后事。凭着母亲的能干,办这样的事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们为奶奶举行了村庄有史以来最风光的一场葬礼,请了三乡八寨的道士为奶奶做了三天的道场。光是花圈就有上百个。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吹吹打打,很是热闹。我走在前面,端着奶奶的灵位,引导着身后一字长蛇阵的队伍向奶奶的老宅走去。只是没了奶奶的照片,我们觉得是一大遗憾。送葬的队伍过后,路上的行人纷纷打听,谁家老太太这么好的福气。我和母亲听了心里好高兴。 今天奶奶的照片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奶奶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她老人家。 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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