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品味散文的绮筵
2020-12-14叙事散文敬一兵
虽然,自古文人多瘦弱的说法无从考证,但我知道的散文作家里,肥胖的不多。文人也吃五谷杂粮,但更多的时候,吃的是文字,瘦了身体却肥了脑子。顺着这样的思索路线投身而去,我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赶紧找来十六世纪威尼斯画家丁托列托的作品《迦拿家的婚宴》
虽然,自古文人多瘦弱的说法无从考证,但我知道的散文作家里,肥胖的不多。文人也吃五谷杂粮,但更多的时候,吃的是文字,瘦了身体却肥了脑子。顺着这样的思索路线投身而去,我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赶紧找来十六世纪威尼斯画家丁托列托的作品《迦拿家的婚宴》,还没有容我仔细端详,耶稣把清水变成醇香甘甜的美酒,顷刻间就盈满了我的视野,然后才用飘逸的清香气息,引领着思维,翻越河流山川,驻足在“瘦弱”二字之上,彻底被轻盈欲飞的感觉包裹。或许,文人正是因了咬文嚼字,才使自己的思想,连同文章,连同身体,轻盈自在地飞了起来。我一直向往的,也是这飞的姿势。树上有鸟儿在欢快歌唱,不时还有婉转的啼鸣,间插其中,并一遍又一遍地传至我的耳朵:要想学会飞,先要学会吃。
我并非文人,就连雅儒的气息,也很少在我的身上停留,好在身材并不肥胖,所以常常为自己至少还拥有想飞起来的基础——瘦而轻盈,暗暗窃喜。因而,不时就会哼着小曲,象何其芳那样,在一座小楼上,在簌蔌的松涛声里,在静静的长昼或者灯光前,寻找着适合口味的食物。食物的种类是繁多的,在没有吃进嘴里之前,也就不知道,究竟哪一类适合自己的胃口。从一大堆搜寻出来的食物中,逐一品尝,建立感性认识,成了我的必然过程,它纯属偶然,暗含巧合,有点宿命的意味。此刻的我,吃的需要成了唯一,一切事物,在飘进我的视野和摄入我的嘴里的时候,自然就被“吃”这个字眼硬硬地纠缠,随后才烙上一个印记。许多的散文,就这样被我狼吞虎咽般吃入,然后才惬意地用手拍拍肚皮,回味残存在嘴里的余味:林清玄的《凡尘清唱》,是荷叶煮稀饭的清香滋味;张放的《中国现代文人的孤独》,是咀嚼未成熟柿子的苦涩味道;贝特朗的《大钟下的轮舞》,是烤面包所特有的酵母遗香味;朱斯的《假如我能呼风唤雨》,还在散发着浓郁的薄荷气息;即使是波特莱尔的《头发里的世界》,也充满了被烟草熏染后久久不愿离去的阿片和糖的甜味。于是,我就在这样的情形里,时常埋怨自己的胃生得太小,不能将更多的食物,统统纳下。
散文是丰盛的“满汉全席”,鉴于我的胃口不是特别的大,“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的狼吞虎咽,自然就无法细细品尝到个中滋味。糟蹋佳肴,于心不忍。况且,这种吃相,十分的不雅。于是,在餐厅里进食的时候,眼光便会不听使唤地,从我的碗里,飘逸到旁边的桌上,看看别人是怎样个斯文的吃相。一位先生,用筷子大夹大夹地拈菜,直接送进嘴里,风卷残云的动作,与我非常类似,那模样,就仿佛是害怕别人把好东西抢走了似的,神经极为敏感。他的吃相,在我的眼里,逐渐被散文里浸润着的风格姿势所取代。比如,李诚的《穿越阿尼玛卿》、徐则臣的《开往黑夜的火车》,甚至就连马丁.艾米斯的《时间之箭》,都让我体会到作者的写作风格,好象是在奔扑之中,急匆匆、气喘喘的。坐在先生边上的那位太太,吃相看着就很是让我感到舒服,她先是习惯地将先生不屑一顾的碟子里的菜,适量地夹上一点,放在自己的碗中,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吃进嘴里,情形里透露出来的,俨然是优雅与气质的模样。自然,当我流连在散文作品里的时候,从茨威格的《从罗丹得到的启示》、加迪纳的《一堆柴火》、雨果的《新的生命》以及东山魁夷的《幼竹》里,便十分清楚地看见,作者的写作风格,就置身在这位太太优雅的吃相中,栩栩如生。渐渐地,我对优雅得如同淑女或是知识型太太的吃相,钟爱无比。
学会了细嚼慢咽,我的舌头顿时就变成了一只桨,把飘逸在我唇齿之间的菜肴,还有散文的字句,仔细轻柔地荡漾,仿佛梳子梳理头发那样,将酸、甜、苦、辣、咸彻底抚摸,使得咀嚼里的香味,得以在口腔和脑海里,尽情挥发。虽说散文的味道是精神性的,给人猴子也可以飞在天空的感觉,但这味道,确实是存在的,以至于我明明感到一篇散文的美好味道萦绕于心间,却又很难道清这味道究竟是什么。由于自己才疏学浅,还得要找机会偷偷跳进炼丹炉里修炼三五百年,估计才能够说清道明这味道的概念,于是只好寻来一个懒办法:记住这样或是那样的味道。记住某种味道,模仿某种味道,与钟爱某种味道而习惯成自然地养成某种味道的行为,乃至思考方式,其间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散文家何为早起一壶佳茗在手,一天的写作就是从举杯品茗中开始的行为习惯,使他的散文里充满了入禅般的韵味,让我羡慕都还来不急,那滋味就瞬间融合在了香茗与灵感的混沌之中。
每每读到何其芳、余光中、朱自清、郁达夫等人的散文,我的食欲,还是会轻而一举就陷入美味佳肴的诱惑里,难以自拔。看来,仅仅记住散文里枚不胜数的味道中的几种,显然是不够,也是不行的。一篇散文就是一种菜肴,一种菜肴自然也就有自己独特的味道,或深长、或持久、或芳馥。而且,许多的味道,与菜肴的烹饪过程,密不可分。散文就是作者用文字作原料,用心情作调味品,再用经验和灵感进行烹饪而做成的一道菜肴。自然,大师烹饪出的美味,是会令我这个只会用油炸上几颗花生米子,或是在放了盐的清水里,丢上几片菜叶子的人,足足陶醉几个星期的了。特别是在如梦的环境里,就着音乐,品尝薄田泣堇的〈〈草之情〉〉,帕乌斯托夫斯基的〈〈老厨师〉〉的时候,更有一种想与毕加索喝咖啡,抑或同梵.高品酒的冲动。陶醉归陶醉,冲动归冲动,愿望却一回也没有得以实现过。
说来难以置信,当我坐在餐桌旁,吃着服务员不断端来的“兰花鸡丝”、“桂花丸子”、“火腿菊花饼”和“梅花汤”的时候,总是感觉在吃着由一篇篇散文组成的绮筵。而且,随着美味进到我的肚里,原本盘踞在肠和胃中发酵的字汇之樊笼,便带着满脸的无奈,极不情愿地一点一点从原来的地盘上被拔起,然后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我的嘴唇,消失在自然的流淌中。饮食可以养生,品尝散文可以养情益志。自己是在切身体会到咀嚼散文所带来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精神恬然、胸襟开阔的好处后,才瞬间明白了法国人那句时髦话的真谛:即使不能同床共枕,也要同桌共餐。我的思想又开始舞蹈起来,既是围绕着断臂的维纳斯,更是围绕着散发出美味的散文。哪怕死神此刻立即显现,我也会不在乎,因为现在,我以经彻底融合在了品味散文的绮筵的氛围里,陶然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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