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成都:川大、薛涛、冒菜和玉林生活广场
2020-12-14抒情散文阿贝尔
成都:川大、薛涛、冒菜和玉林生活广场川大西门。准哲学研究生M在等我。川流不息的学生,在一种下午的青春的自在状态中,读书,购物,约会,接吻,打手机,吃零食,散步……荷塘已经干涸,满塘树叶,花圃、草坪、树木、水泥甬道和傍晚的空气都是平常态。在通
成都:川大、薛涛、冒菜和玉林生活广场 川大西门。准哲学研究生M在等我。川流不息的学生,在一种下午的青春的自在状态中,读书,购物,约会,接吻,打手机,吃零食,散步……荷塘已经干涸,满塘树叶,花圃、草坪、树木、水泥甬道和傍晚的空气都是平常态。在通往学生宿舍的途中,我遇见一幢莫名其妙的拱门。僵死的造型,粉红的庸俗的颜色,粗糙肮脏的立面和平面,与周围环境异常的冲突——难道这正是川大所要的“现代”吗?看见的自由是生活态的,听见的自由则是富有人情味的——只要你有熟人,便可以做进宿舍来,不花一分钱,管理员也不会过问——川大就住着不少这样准备考研的人,M就是其中一个。男生宿舍5幢413号。
413。我却喜欢411。坐在413吃我从平武带去的梨,我一个劲地对M说我喜欢411,那种凌乱肮脏,是现代的。散落的被单,恶臭的鞋袜,倾倒的空啤酒瓶子,线路错乱的裸体的电脑主机,飘摇紧身的花内裤……我问M可否过去照张相片,记录下那个场景,记录下那些充满现代欲望的符号。M说他也只是寄居,去照相太冒失。我感觉遗憾。照一幅写真,不是反映论的,而是表现主义的,那该有多么激动。
跟M谈天,谈到成都的知识分子,M虽然意识非常到位,判断也够独立,但还是小字辈,嘴唇的绒毛和目光的思辩都还流露着幼稚。M拿出四本黑书给我看。杂文,文笔非常的了得,立意也尖锐逼人。黑书的作者大都在底层、暗处,他们已经开始对光明过敏。我不读没有文学性的作品,我不对艺术之外的文字感兴趣。我有良知,但我不透支良知。
夜晚笼罩下的川大没有什么特殊的氛围。没有未名湖畔苦读的学子,没有塞纳河边浪漫的相拥,也没有中央公园热辣的接吻,一切都如同我们的村庄,喂牛草的喂牛草,抽旱烟的抽旱烟,划柴的划柴,舂米的舂米,坐在门前院墙上讲故事的讲故事……一个女生在校园被奸杀,平常要好的同学去到现场为她举行烛光悼念活动,被新华社记者撞见追问。同学们在沉默之余考问记者有没有人文关怀,记者逃之夭夭,没敢拷问自己的灵魂。M讲给我的校园故事。去学校聊天室,电话号码或QQ都是公开的,对谁有意思可以主动传达,彼此有意思就可以结对出校园,去旅馆沐浴爱河,搓掉青春的污垢。随M走在22点的校园里,并未感觉到有奸杀案发生的迹象,也没看见有从聊天室出来的知识青年。有结对出入的,但大都年过不惑,手头还牵着狮子狗或哈巴狗。有汽车在超市前撞伤了女生要逃逸,被学生围了个水泄不通,车窗被砸了个稀烂。开车的是总务处一个头。M指着前方一棵梧桐树,在那儿,就在前两天。
在望江公园找女诗人薛涛。不在。在的只是塑像、碑刻和伪坟。竹林,树木,小径,居然也会迷失。薛涛在成都,但不是“非非”,也不是“莽汉”。想去翟永明的“白夜”,但肯定见不到薛涛,不过能见到阿来、麦家、洁尘们。在薛涛的伪坟前站立,辨读文言文,感觉像是在歌厅物色“小姐”,没有朝圣的诚恳,却有调情的心情。“薛涛也是妓。”M取下眼镜说。“艺妓还是身妓?”我问M。M没有作答,消失在了墨汁一样的溪水边的竹丛里。薛涛是唐人,不知道她真否是妓,M说她是妓,一定读过文献。
在临府南河的一棵壮年黄果树旁坐下,喝绿茶,吃萨其马,看对岸民居式建筑群和飞奔的车辆,并没有多少身在成都的感觉。成都,我记得她的什么?火车北站的广场,红星路上的作家协会,华西医大附属医院父亲肝区的剧痛,天府广场毛主席的巨幅塑像,春熙路的一次迷失,青年路的那次被骗,玉林小区的“白夜”,光华村与海子的时间差……我不知道薛涛的经历,不知道薛涛的爱情与婚姻,不知道薛涛的诗句。我也不知道成都当今顶红女诗人的经历,我只知道她们的一些诗句。我不知道,单就诗歌,她们跟唐人薛涛会不会是一个流派。
好望角是一个川大旁边的一个新区,临近府南河,社区兼商区,具体什么方位我也不清楚。在好望角吃“冒菜”是川大学子的节日。荤素齐全,各式各种,味道自然是地道的麻辣烫。M在望江公园说吃“冒菜”,我还真不知道“冒菜”何为。走在好望角,坐在好望角,见到知识青年们面前的菜,见到菜单,恍然明白,原来“冒菜”就是“麻辣串”。要了两荤两素,吃着,喝着(茶水而非啤酒),打望着,很合M的胃口。一条不算短的街,尽是“冒菜”馆,里面坐满了人,外面也坐满了人,感觉像是在云南吃长街筵。成都是个擅长变化样的地方,玩,吃,写诗。M也跟我变着花样走出去(热得把裤腿卷起来,露出小腿肚),叫了辆的士。
组委会的晚宴是全国一样的。人是一个模子铸的,菜是一个模子铸的,获奖者,颁奖者,凉菜,炒菜,评委,特邀嘉宾,烧菜,蒸菜,作协领导,汤,水果,宣传部门领导,祝酒词也是一个模子铸的,客套和酒兴也是一个模子铸的,签名、互赠名片和叙旧也是一个模子铸的。何开四坐我右侧,没有提起筷子就被骚扰,敬酒,签名,被赠名片,恭恭敬敬,小心翼翼。著名作家,刚揭晓的矛盾文学奖评委,《现代评论》主编。我没有自我介绍,没有跟他碰杯,没有要他的名片。桌子上热火朝天,我却始终与他保持着陌生的关系。我的性格,我的选择。
夜色铺开,泼墨,成都也铺开、泼墨,细节开始在街道和建筑里加重。月亮上来,欲望上来,带着酒香、女色和烧烤的味道。坐在的士里,从红星路到玉林生活广场,我预感到生活的糜烂。牛放,羊子(唱遍大江南北的《神奇的九寨》的词作者)、罗勇(《四川文学》副主编》)、孙建军、曹蓉(《西部旅游》主编)、冯小涓……一一钻进了巨型天井里的“空瓶子”(酒吧)。木头在空瓶子里,一根根,横七竖八,灯笼在空瓶子里低低挂。肉不再传达动物的气息,而是传达着食物的气味——烧烤的气味。宰割发生在上午,发生在欲望尚未上来的时候,鲜血肯定已经为嗜血者吸食。侍侯我们的酷毕弟弟漂亮妹妹,眼睛里没有恐惧。就这样,他们放纵,我轻度抑郁。孙建军搂着曹蓉的肩,谈着过时的西门庆和番金莲,忘了杯子里还有满满的啤酒。罗勇一表人才,跟疲劳过度的牛放窃窃私语。我坐在罗勇和孙建军之间,望着桌面上的男男女女,发现最寂寞是羊子。木头在我们头顶,夜空在我们头顶,空瓶子在我们头顶,都在枯萎,音乐一直在铺展,非常地适度和微妙,像远方的潮汐摸索着沙滩,摸索着月光。木头绝对不会再发芽,空瓶子也不会再注满,但人人都可以进来,像风一样,像月光一样,像携带着欲望的我们一样,慢慢地喝,慢慢地聊,慢慢地醉,直到呕吐,直到胡言乱语。空瓶子是陶瓷的,是玻璃的,是诗性和商业的。喝过吃过,聊过醉过,或者成就一桩买卖,都得支出。看见有女孩从空瓶子出来,沾着残酒,散发着肉香,在瓶口彷徨,一边打车打电话一边掉眼泪。没有人爱(肯定没有人爱),或者没有人再爱。她在低语,在恳求接纳。不要欲望,只要归宿。
成都睁只眼闭只眼,很多的细节渐渐生动,在陌生的街头、酒吧和旅店的床上,在滑落的被子的怪诞的一角。我们的文学还有望吗?在回去的路上,我默想着他们留在空瓶子的中心话题而不能自拔。粉丝,或者fans,洁尘有,翟永明有,慕容雪村有,我们是否也可以有?天府广场,春熙路,磨子桥,红星路……电话响了,有人刚从西藏高原下来,叫去吃火锅。“谁还经受得住折磨?”牛放问车上的人。“他,也只有他!”有人指着巨幅的毛主席塑像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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