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原创]
2020-12-14叙事散文醉了
平坦如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平原,在七月金色的季节,穿上了金灿灿黄艳艳的绚丽衣裳。 麦子黄了,大地上一片片金黄色的海洋,微风过处,掀起一层层金色浪潮。正在拔节的玉葱儿样的玉米苗和一棵棵一簇簇青翠碧绿的树木,映衬得麦黄浪潮汹涌逼人。 火辣辣的太阳
平坦如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平原,在七月金色的季节,穿上了金灿灿黄艳艳的绚丽衣裳。
麦子黄了,大地上一片片金黄色的海洋,微风过处,掀起一层层金色浪潮。正在拔节的玉葱儿样的玉米苗和一棵棵一簇簇青翠碧绿的树木,映衬得麦黄浪潮汹涌逼人。
火辣辣的太阳暴躁起来,农民们心热起来,走路的脚步声快得能擦出火星:上街买镰刀,买木锨,早早地割几斤肉;打上十斤上好的胡麻油,炸一大缸油饼,放在屋角当零食吃;磨好柔柔的白面,洗好衣服……一切都在为割麦做准备,邻里互相招呼都是麦事,“(麦)黄了吗?”“快了!快了!”一边急急地答,一边快快地走。
农家院中比平日寂静了许多。两只芦花鸡孤独地在树阴下翻着粪堆。大黄狗悄悄地卧在门洞中伸展着舌头纳凉。连平常爱哼哼的老母猪也静静地躺在圈中休息,它知道这时就是再哼哼也没有人顾得上理它。老黄牛在树阴下慢悠悠地反刍,它正在安然地享受一个短暂假日。
太阳早早地就从东边麦梢上射向高空,把热烈倾在大地上,人们心里热乎乎的,到处洋溢着一股喜悦——火辣辣的天气才是割麦的好天气,以前冒雨耕种,泥里水里的一塌糊涂,为地畔犁沟和邻居打架,为种什么籽种和妻子吵嘴,赊化肥,灭虫、除草、施肥、灌水等等,生的那些疙里疙瘩的气,都因为麦收在即而变得有意义起来。
爷爷起得最早,开门看天色,麦地里看成色,嚓嚓嚓地磨镰刀,磨了一把又一把,最后还找出一把早已不用的老镰刀也磨了磨,那是给14岁的孙子狗娃准备的,能割几把是几把,眼看孙子蹿起个子来了。
儿媳妇听见公公起来,赶紧起床烧开水,熬下一壶浓浓的黑砖茶,趁男人还没醒,紧赶紧地蒸出一锅暄暄的大馒头,又挽起袖子擀了一大剂子细长面,这才叫丈夫:“狗娃爸起呀,沟子都被日头烤红了,起来吃饭,他爷把镰都磨好了。”
丈夫起得是有些迟,不过要是看表的话也才7点多钟,4个大馒头下肚,囫囵咽下两个热鸡蛋,一大缸子黑砖茶喝了,狗娃爸这才往地里走去,这时正是下镰的好时候,再早就有反潮的露水。男人的脚步声是深沉有力的,走在麦地上发出嚓嚓嚓的脆响,进麦地,弯腰,只听“嚓—嚓—”一镰刀过去,画出一个优美的长方形,干活还得靠男人哩!
爷爷看着儿子有力地挥动胳膊,分明看到了30年前的自己,把浑身的甜蜜全咧在了缺牙的嘴角上,也寻了一块倒伏的麦地慢慢地割起来——力气明显不济了,基本功却好,看老人割过的麦地,分明是一位手法稔熟的剃头匠在给大地剃光头呢。
女人风风火火地喂了猪,喂了鸡,埋好了炉子,拴了狗,给牛添足了草,才急急忙忙地往地头赶去。
狗娃跟在爹的后面,试着割了一阵,不断线的汗珠弄得口干舌燥,胳膊被麦叶割得血红,被尘土和洇出的汗水蜇得疼痛难忍,急急地跑到树阴下端起母亲晾在那儿的黑砖茶猛喝一气。爷爷笑着说:“‘一等麦客只吃不喝,二等麦客连吃带喝,三等麦客只喝不吃。’你还不赶紧好好念书。”
田边地头的树荫是割麦人小憩的最好场所。树荫这时候最温柔妩媚,骄阳下,碧绿的树叶撑起一片阴凉。爷爷敞开紫红的胸膛,爸爸干脆光着脊梁。小孙子已经知道爱美了,脸上滚着细汗还是穿着短袖不愿脱下来,浓黑的头发略微有些长了——别人看了都觉得热,他却急急地喝了一气黑砖茶就躺在树下荫睡着了。
女人把割下的麦捆一一立起来,让它们趁着好天气晾晒,一边走一边拾了几根遗在地里的麦穗,才走到树阴下,喝了几口水,又拿起针线给男人纳鞋垫,看着女人都因太阳过分暴晒而红紫的脸庞,一丝歉意浮上了男人的嘴角。
月亮升起来了,天还是瓦蓝瓦蓝的亮,农人们将割下的麦子一车一车地往场里拉。孙子已经睡意朦胧了。当爹的还在用力拉着沉甸甸的架子车。爷爷喊着:“快点拉,完了让狗娃睡去。”
麦子拉到场里,还要垛成麦垛,男人有些急,垛茬没压好,垛到一人高,麦垛塌了,忙碌了一天的男人有些生气,上前将倒塌的麦垛踢了几脚,“算球了,不垛了。”
爷爷笑了,说:“还是垛起来吧。”当然还是得垛起来,要是晚上下一场暴雨,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打场是割麦的总结,种麦辛辛苦苦一年只有经过打场总结才算真正收下了麦子。前些年用牛马拉着石磙打场,得动用几家人的力量翻场,麦子多场大一些的,套上两三匹牛马,烈日下赶着牛马在场里画圆圈,累活苦活是翻麦场,碾完一遍后,把场上麦秸下面翻上来再碾。麦秸摊铺得厚,翻场是很重的体力活。眼要准,手要稳,力要匀,木叉上麦秸不能太多。好把式翻场,就像巧手媳妇烙馍,看起来很是轻巧优美。这几年日子好一些的人家都用脱粒机,快倒是快得很,却少了劳动情趣。
碾场最怕塌场。毒日头火辣辣照着,正在低头翻场,突然晴空一声炸雷,一股狂风冷飕飕袭来,掀掉头上的草帽,刮得麦草乱飞,浑身是汗的人们心里一惊,湿透的衣服粘在了身上。“快快干,你们来都是吃干饭的?黑团云,大雨淋;雷响天边,大雨连天。眼看大雨来了,手脚麻利些,别丢盹纳梦的,快干!”
不是打场主人喊的,也许是五爷,或者是三叔。大爹曾经当过生产队长,早年还当过兵,这个时候,就跟当了将军一样:脸比天上的乌云还黑,一声紧似一声的咒骂,比赶羊鞭打在身上还疼。场里老少男女都抡圆了叉把,翻麦草、腾麦粒、垛麦草,快快地将麦草抖动翻出麦子,人脚、叉把、扫帚、推板在场院中翻腾,似在迎合即将来临的大雨。
远处就有人急促促地喊:“狗娃家打场哩,快来呀,快来呀!”不论忙闲,不论大小,不论亲疏,只要能出力的,只要听到喊叫,都撒腿向狗娃家场院里奔来,人越聚越多,天越来越黑,云越积越厚,天分明要和着面目乌青的云团掉下来。
又是一声炸雷,随着落地雷砸得大地颤了几下,场里的人们疯了般跑动着、旋转着、翻抖着麦草,当黑豆般雨点砸向光脊梁男人时,碾下的新麦子已经全搬进了屋里,刚碾的新麦草也在场边垛成了大馒头样的麦草垛,满满当当的麦场干净得像妇人光洁的脸。满场的人塞满狗娃家的几间屋子,狗娃妈脸上挂着感激向帮忙的人递烟递馍端茶。三五只毛茸茸的小鸡冒着大雨在场里寻麦粒吃。黑青云层里射出一束七彩,光亮亮地照在耀白的麦草垛上,雨越下越大了。
“日他妈!这个贼天爷!”谁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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