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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她的名字是大嫂

2020-12-14抒情散文雨夜昙花
第一次去老公家,刚进院,就迎出一个人来,肤黑,头发零乱,披着没有外壳的男式军用棉袄,好象刚从哪里胡乱抓来,在正要西沉的太阳下,我清楚地看到那棉袄上的油渍。她看着我,笑嘻嘻的。我们一行人进屋,我在老公的指导下一一喊人,那披着军用棉袄的女人是大
  第一次去老公家,刚进院,就迎出一个人来,肤黑,头发零乱,披着没有外壳的男式军用棉袄,好象刚从哪里胡乱抓来,在正要西沉的太阳下,我清楚地看到那棉袄上的油渍。她看着我,笑嘻嘻的。   我们一行人进屋,我在老公的指导下一一喊人,那披着军用棉袄的女人是大嫂。   第一次去老公的家乡,凡事不习惯。每天如赶场一样,一天三顿饭都不在同一处吃。午饭吃到三、四点还没有散场,另一家已派人来催,再上桌就吃到九点、十点。一桌人围一处,说话喝酒。话几乎不能听懂,偏偏男子敬完酒,女子又来敬一轮,然后,四、五岁的小孩再来一轮,每当小小的孩子举起酒杯,那当父亲的人就骄傲地伸手去摸下巴。这么爱酒,喝酒时却不爽快利落,一桌人举起酒杯站着,说个没完,时间就这样在举杯放杯时滑过去。   渐渐看出端倪,陪着我们四处去吃饭的是大哥。每到一家,都有女人,但女人通常是不上桌的,我们吃饭的时候,不知她们全都躲到哪里。不过时间却掌握得好:桌上的男人们敬完酒了,她们就一个一个走了出来,轮着敬酒。   就在饭桌上,杯盘交错间,我听到了打老婆的事。那男子非常得意:“不听话?打!我看她还敢不敢。”非常遗憾,这句话我竟完完全全听明白了,在年还没有过完的日子里。   我开始不耐烦——一桌男人聊他们平生得意事,我一个女人夹杂在那里做什么?这种时候特别孤独,想找个女人聊聊天,无论聊什么都好。但所有的女人都离我很远。她们大约都在忙碌,就是大嫂,也只是每天早上或晚上才见一面,她离我远远的,当我坐在屋中时,她就笑着拿个小凳坐到角落里,看着我,不说话。百般无聊的我,在大哥家的墙上看见一张照片,照片里有另一个女人,非常美丽——娇弱、纤瘦、长头发大眼睛瓜子脸。我不知这个女人的身份。   一天黄昏,大哥说:“今天上岗。”我从不发问,只是跟着走。不远的地方,有两座坟,一座是我公公的,一座,就是照片里那个美丽女人的。上岗(为什么不叫上坟,我一直没问)回来,大哥看着我说:“今天上了岗,就哪都不去,在自家吃饭。”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过后老公才告诉我,他们那里的风俗,大伯是不和弟媳说话的。   照片上的那个美丽女人是第一位大嫂,病逝留下三个儿女。在一些闲谈中,我听出些意思来:她生病时,大哥舍不得拿出钱来为她医治。现在家里这位大嫂是后娶的,并没有为大哥生一男半女,倒带了一个女儿过来。所以大家都当她若有若无,有时开口说个什么,也被呵斥。   这样一天又一天,把时间都消磨在饭桌上。本来他们说他们的,我也不用费力去听,可那饭又是我不习惯的:稀饭和油馍,蔬菜就只有白菜——挂在屋檐下,吃时取下,剥去外面干去的叶片,里面的叶子还有着水份,但已没有绿色。   饿着,一直饿着。一个晚上,我突然笑了:包里还有在火车上吃剩的面包和米花糖。忙打开包翻找,哪里还有,不知哪个侄儿或侄女早扫荡一空,只剩包米花糖的纸还在包里。只得喝了一大杯水,上床睡觉。天一亮,又有人来约去吃饭。我推病不去,老公就自顾去了。我躺在床上东想西想,知道自己对于嫁作他人妇根本还没有准备好,也知道父母太娇惯,弄得吃不习惯炒肉的银耳,黑黝黝的豆腐和塞满了小粉弄得粘乎乎的鱼。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忙去打开,是大嫂。她闪身进屋:“好些没有?”   我只得笑。   她一直走进里屋,才转身看我:“吃不习惯是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会做干饭,都是做稀饭。你姐夫哥会做,今天他要回去,我让他留一天,为你做顿干饭。”然后伸手进棉祆,摸出两个鸡蛋递给我:“我煮熟了的,藏着慢慢吃。”   我接过,还烫乎乎的。这样东家吃西家吃的日子,大嫂从没有参加。我是新嫁娘,才格外优待,得以和男人们坐一桌吃饭。我不明白她怎么知道我吃不习惯。   我忙梳洗完毕,跟她去吃那顿干饭。   吃晚饭时还剩些干饭,大嫂带我到厨房,让我自己做蛋炒饭。一进厨房就见一地的红薯,我忙找来刀,削了皮吃,又甜又脆。她站在一旁看我笑,说:“你会吃这个,我们都不吃生的,寒气重。”   我冲她笑:“好吃呀,不管那么多了。”   她身上还是披着那件军用棉袄,男式,没有外壳,油腻。头发还是那样,好多天没梳的样子,脸也依然黑黑的。   我坐月子时,大哥和大嫂来看我。   当大嫂推门进来,躺在床上的我慌忙掩饰自己的惊讶——这位大嫂已不是为我煮鸡蛋的那位,虽然他们带了好多土鸡蛋和红砂糖来。   她坐在床边和我说话,我陪笑。   这位大嫂是新娶的,我回老家见到的那一位,给了点钱,让她走了。   后来听说,新娶的这位大嫂特别厉害。我想,大哥就是喝醉了酒也不敢打她吧?倒省去这一层的担心了。    再和老公回老家,并没有见到我想见的那位大嫂。他们均说她笨,不懂得持家,自己也打扮得窝窝囊囊。我装做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一语不发。   我并不知道她笨不笨,但她知道并纵容我的娇气,在一个太阳都特别无能,没有一点温度的早晨悄悄塞滚烫的鸡蛋给我,这是连那说爱我说要用生命来相爱的老公都做不到的。   其实,我并没有吃到那两只鸡蛋,那天吃了午饭回去,只有一地的鸡蛋壳。但每当我想起大嫂,却仍然能够感觉到,她抓住我的手把鸡蛋塞给我时,那黝黑并粗糙的手上的温度。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可她分明不是陌生人。我只能喊她大嫂,我把这个词当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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