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许一个愿望

　　　　　　　　　　　许一个愿望
　　七岁那年的中秋晚上，哥哥带我到院子里，他说，妹妹，快来对着月亮许个愿，如果你虔诚，愿望就一定会实现。我很顺从地跪了下来，面朝月亮，双手合十，还认真的磕了三个头。那年的月亮好大好圆，夜空是静谧的蓝，月亮是皎洁的白。静静的月色倾洒了一地，洒在院子里的葡萄叶子上，熠熠地反射着白光，洒在葡萄架旁的草丛里，那里传来小虫的窸窣声。也洒在我跟哥哥的身上，投下一长一短的身影。 　　今夜没有月亮，四周是静悄悄地黑，我独自立于异乡的阳台。初夏的晚风冰冰地凉，偶尔有一两丝拂过，吹动我额前的头发。黑暗中不觉想起十八年前许下的愿望，想起那年许愿时虔诚的模样。不禁轻轻一笑。那时我许的愿其实很简单，只是希望哥哥不要去上学，能天天陪我玩。我记得当时我哥哥哈哈大笑，他刮着我鼻子说，你呀，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哥哥还是背上了母亲为他准备好的行囊，我拉着哥哥的衣角，很迷惑，也很失望，最后我还是让哥哥上了车，那时我才七岁，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自当是不懂。但是我知道我应该放手，虽然有万般委屈和不舍。 　　哥哥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打小父母就寄厚望予他，自我懂事起，哥哥就在外求学，那是父亲不惜重金为哥哥觅的一所又一所学院。 　　所以印象中，真正跟着哥哥手牵手无所顾忌的玩耍，也就是我三四岁的时候，我记得哥哥总是很小心翼翼地牵着我到院子里，鼓着嘴巴将我们常坐的那块青石吹了一遍又一遍后，须得再用袖子抹过，才会让我坐下去。尔后一转身，他就会捂着双手过来，神秘地问我，妹妹，你猜哥哥有什么东西给你？其实也无非是一只蝴蝶，或者一只蜻蜓，一两只有着彩色翅膀的小昆虫。然我每次都是极其兴奋地去扳开他的手，因为，哥哥捂着的双手里，盛装的是我一整个欢愉的童年。 　　四岁那年我进了幼儿园，哥哥就开始学校寄宿，不到假期自然是回不来。然而每一个假期对于我来说，又是多么一件兴奋的事情。哥哥瞒着妈妈，偷偷地带我到很远的小河里去抓鱼。郊区野外的空气，是平日拥挤建筑里、嘈杂人群中无以伦比的清新。哥哥在岸边画一个圈，我乖乖地蹲在圈子里，看他用泥巴、沙土、小石头堆起两道小堤，然后将堤内的水用脸盆舀干，运气好的时候，会碰到一两只小甲鱼，于是我们会兴奋地尖叫，运气最不济时，也可以拾到些田螺，大虾，泥鳅，那也足矣成为我们一天收获的愉悦见证，金灿灿的夕阳下，我们雄赳赳地走在回家路上，如凯旋的战士。 　　所谓童趣大都简单如此，然而谁又能在长大的生活中，再找一件比这更有乐趣的事呢。我上小学，哥哥上高中，偶尔哥哥回家，首先是去学校接我，左肩扛着他自己的书包，右肩扛着我的书包，而哥哥的两只手，自然是一只手提着他从学校买给我的东西，零食或者漫画，另一只手照例牵着我，人群熙攘中，我跟他说谁的笔好漂亮，谁考试比我多两分，过马路的时候，我很自觉地就趴在他的背上。 　　我上初中，哥哥上了大学，到年二十五六的时候，哥哥才能到家。已是一种习惯，哥哥一下车就伸两个指头捏我的脸，小丫头，怎么还不见长。我当然是缠着他的胳膊哼哼唧唧。只是独处的时候几乎是没有，哥哥作为家里的长子，几天的时间里，不是忙着去探望祖母，就是忙着去探望外祖母。再就是同学来找他。吵吵闹闹中，就到了他回校的时候，哥哥上车时总不忘回头叮嘱，妹妹，写信给我啊。 　　我读高中的时候，哥哥大学毕业，开始是为工作四处奔波。工作稳定下来后为仕途奔波。似乎没有一刻闲瑕。哥哥结婚那年我读高三，嫂子是母亲挑选的。很漂亮，浓眉大眼。哥哥在结婚的前一天才匆匆忙忙赶回家，那年哥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呆在家里，只是我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揪他的耳朵，拔他的胡须。因为哥哥结了婚，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哥哥。然而，哥哥在我心中的份量，并不曾就此减去。 　　婚假完后哥哥带嫂子去了深圳，我来泉州读书。打电话回家时，母亲更多的语气是对哥哥的忧虑。可怜天下父母心，想父亲母亲操劳这大半生，太多的心血付在哥哥身上，学业，家庭，事业。也不过是为了望子成龙。而哥哥肩负这一些沉甸甸的厚望，婚后一直并不是很如意。也许是觉得太累，也许是欲速则不达，也或许，是父母期之过高。生活中的滋味，谁能辨别得出来何为酸甜，何为苦辣。当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时，猛然已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母亲的声音一年忧虑一年，我自是为哥哥担心了一年又一年，担心他听出母亲的忧虑，担心嫂子过于殷切的期望，担心他目前的状况，加上两个家庭的重担，不知他会如何焦躁不安。 　　所以每次电话中我只是劝慰母亲顺其自然，大富大贵、光宗耀祖除了一个冠冕的外表，实质上还不是柴米油盐，三餐一宿。我打电话给哥哥的时候，我们从来不谈工作，不谈个人生活。虽然我也已经上班，已经开始体会何为人生。我喜欢给哥哥讲一些好笑的事情，更多的时候也不过是撒撒娇，然而每周至少一次电话必不可少，无论哥哥过得怎么样，他每次接我的电话依然笑声朗朗。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嫂子也会这样逗逗哥哥开开心，夫贵妻荣自然令人向往，然相夫教子，或者说男耕女织，未必就不是一种和谐美。也许生活不能仅仅是我这样简单的认为。也许吧，在我看来，若是互相照印，即便是吃苦，也是一种幸福。 　　而真正和哥哥正儿八经地坐在家里，还是三年前的除夕。哥哥比我早半天回家，所以早早地就在站台等我。我一跳下车，哥哥就伸出两个指头捏我的脸，你呀，你呀，还没有长大。其实并不见得我没有长大，事实是在哥哥的眼中我是大不了。我缠着他的胳膊照例哼哼唧唧。打打闹闹地回到家，父亲母亲正忙着张罗饭菜。这几年我们各自东奔西跑，一家人围在一齐的机会少之又少，父亲使出拿手好戏，做了一道又一道地好菜，母亲来回地穿梭于客厅和厨房。哥哥将头靠在我肩上，我们猜拳，打谜语，一会儿功夫，他居然枕在我肩上睡着了。 　　母亲端菜出来我示意她不要吭声，她悄悄地放下菜又悄悄地退下，母亲转身时我看到她濡湿的眼睛。其实我很想仔细看看哥哥的脸，看看他头上有没有白发，眼角有没有鱼尾纹。不过我没有动，我尽量维持着一种姿势，让他睡得安稳。 　　年过完后我们又各自散去，我回去的时候他忙，他回去的时候我忙。几年下来竟没有时间再和哥哥静静地呆一段时间。也只有通过电话佯装威胁要他少抽烟，少喝酒，再不然也是开些小玩笑，生活中没有大的惊喜，但总希望能给哥哥找些小快乐。 　　今夜立于异乡，晚风清凉，想起这些过去的年月，不觉鼻翼酸楚。十八年后自然是不再天真的扯着哥哥的衣角，不再因为哥哥不能陪我玩而委屈迷茫。只是岁月的流逝冲淡不了兄妹之间曾经亲密的过往。平凡或者平庸掩盖不了哥哥作为哥哥在我心中唯一的风采。即便是历尽沧桑，即便是年轮垂垂。 　　今夜无月，无草，无虫鸣，四周一片万籁静寂。童年的笑声已经远去，漫漫的岁月还要琐碎经历。黑暗之中我再虔诚地许一个愿望，只希望哥哥平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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