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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夏天里的几件事(杭城杂忆之一)

2020-12-14叙事散文陈元武
夏天里的几件事(杭城杂忆之一)  □陈元武我喜欢在夏天的微风里坐在草坪上和一些朋友交谈,事实上我这个习惯从大学里就养成了。那时我们在浙大的教七后的山坡上自习,离图书馆咫尺之间,我们喜欢在这种毫无制约的环境里看书或是交流,当然,我们指的是我
     夏天里的几件事(杭城杂忆之一)  □陈元武   我喜欢在夏天的微风里坐在草坪上和一些朋友交谈,事实上我这个习惯从大学里就养成了。那时我们在浙大的教七后的山坡上自习,离图书馆咫尺之间,我们喜欢在这种毫无制约的环境里看书或是交流,当然,我们指的是我和几位脾气相投的朋友或者说是同学吧。那时候,我们都很激进,用现在的话就是愤青。那时,我们在学校一本名为《求是园》的文学内刊上经常发表一些豆腐块的东西,或者在浙大校报的副刊或别的什么地方,每一次的发表都会成为我们聚会的理由。我记得那时有这么几个好朋友,一个是江苏南通的徐倩,一是江西井岗山来的龙开茂,还有两个湖北的,名字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仙桃和公安的,一个姓林一个姓姚,他们都是中文系的,只有我是化工系的。我们那时候热迷于朦胧诗,北岛、顾城、舒婷、杨炼和海子等几位。我经常光顾英语系的PARTY,和他们就海明威、杰克·伦敦、塞林格、莎士比亚和托马斯·哈代等人的著作进行交谈,观看他们的模拟莎剧表演。我们痴迷地陷入了英文版的原著作的阅读中,我一连数周在化学实验课的空暇时光里阅读那些书,虽然词汇成为我们阅读和理解的鸿沟,我用一本朗文的英文辞典打发掉那些生僻和冷拗的俚语和古英语单词。我终于能够深入到了哈代的《返乡》的美妙而深沉的描述中,然后,我们尝试着阅读原文版的《莎士比亚戏剧精选》(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和钱钟书的《莎剧评介》。那时的英语已经足够让我们在异样的文学海洋里自由地游弋,像一尾鱼一样。
 
  那时的教七是我们的天堂,坡地上种上那种细密的天鹅绒草,而离着不远的浙大图书馆前的水池里,紫红色或白色的睡莲花正在次第开放,我们席地而坐,教八后有一片竹林,几幢当地居民的简陋的房屋,高大的香樟树和别外一些不知名的落叶乔木,正好形成一片树荫,连同十二层高的教八挡住了部分的阳光。天空的云彩快速地飘移着,擦过老和山的山脊,低矮的松树和茅草、灌木,老和山成了浙大校园的背景和屏风。在那样的地方读书或谈心,是很惬意的事情,放松和自由的空气会让我们的阅读和交谈变得十分愉快。朦胧诗的感觉是朦胧的,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是浑沌中的一团亮光,无法一下子就把握住它具体的位置。我们刚刚摆脱了那些文革格式的所谓诗歌,一下子找到了另一种具有精神魅力的诗歌,自然是迷乱而兴奋的,它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们的眼睛和思维。我们想像着一棵独立的橡树的语言,那样幽深宁静的叙述,那种铿锵的对答新奇而哲理,语言的含糊和扩散,新鲜得像一朵宁静的栀子花。那时候,我们都怀揣着雪莱、普希金和拜伦的诗歌小册子,从图书馆购买来旧的诗刊杂志,我们的诗歌像花一样开放,在我们的草地交流或者是小小的沙龙上,我们朗读、歌咏、笨拙地弹拨着吉它为它伴奏……来自江苏南通的徐倩总是眯着她的小眼睛,面带微笑地听着,而来自江西井岗山革命老区的小龙则说得口沫横飞,完全像个五四青年一样。我们没有任何的物质基础,唯一的能量就是我们的青春和激情,我们对于诗歌的崇拜和狂热。我们在一整个上午或下午的长谈之后,感到口干舌燥,就跑到校门外的西瓜摊上大嚼西瓜,我们甚至骑着破自行车载着大西瓜到玉泉植物园里或是西湖边去继续我们的诗歌沙龙。然后,找一个小吃店吃一碗馄饨和小笼包。在西湖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或是学校的露天电影场上看原版的英文电影《红菱艳》,直到累得筋疲力尽才各自回到宿舍里。   诗歌是非线性的思维方式,我们的交谈和行为也变得杂乱无章,狂乱和痴迷的文学行为,让我们的学业一度出现危机,然而,我以一周的开夜车,将所有落下的功课全部补上来。那时,教六和教四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那是主科的教室,教七和教八是副科的教室。主科的枯燥一度让我产生换系的念头,但没有得到学校的同意,我们被迫在严肃和枯燥的化学实验中消磨着我们过剩的精力,然后在课外继续着我们的文学梦想。我住在化工系的学生宿舍,第十二学生宿舍206室是我的家。后窗外就是学校的医院、斜对面就是食堂和澡堂,了条斜坡通向了后门,隔着一条污水河,就是古荡,我们经常从那里爬墙回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青白色的路灯照得后门锈迹斑斑的铁门,我们轻松地翻墙进来的时候,感觉很诗意并且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悦。那边有一排冬青甬路树带,还有一些并不高大的木兰或是柞树和槐树,路灯斜斜地照过来,夜空下的光晕显得忧郁和空茫,地上是细碎的煤渣,闪烁的灯光在煤渣上反射过来,那条路就变得迷幻而神秘,文学的思路让我们的神经变得敏感而脆弱。那些疯狂的日子里,我们收获着不断寄来的已经发表的报纸豆腐块文章或诗歌。然后是五元或六元十元不定的稿费,几个人凑一堆到古荡外的小酒馆里吃几盘菜,喝着啤酒,然后大声地朗诵自己的作品,让周围的食客斜眼观看着我们的疯狂和无忌。   1988年临近暑假的闲暇时光里,我们消失在了玉泉植物园茂密的森林里,书包从自行车的后架上消失了,我们趿着塑料凉鞋,穿着大短裤、背心,叼着劣质的烟卷,在植物园里像一群疯子一样地席地而读,那些被我们的手汗和摩挲污得黑乎乎的卷边的诗集的文学名著就揣在我们的裤兜里,那些翻卷得不成样子的书就像我们的情人一样,怀着我们的汗味和体温,正在从那厚厚的纸页上一个字一个字地飞进我们的血液和思想中。那时候我们没有学会酗酒,血液里的激情只能用这种另类的方式来发泄。植物园里的清洁工们对我们皱着眉头,以为我们只是一些闲杂的社会青年。那时候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作家,自由地写作和生活,喝劣质的酒,抽经济而低劣的香烟,吃简单的酸菜面和大面包,加上一点劣质的茶叶……不结婚,到处游玩,上大西北的荒漠或是青藏高原的雪域里去旅行。背着简单的行囊,穿梭于城市的人流中……我们几乎在编织着类似的梦想。植物园里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植物,奇怪的石头和花卉,那眼池塘里长满着莼菜和睡莲,还有少量的红菱角,那些紫 红发亮的叶子平静地贴着水面,红色或黑色的小鱼儿在叶底下快速地游来游去,红色的蜻蜒在池塘上空飞来飞去。我想像不出更多的诗意,感觉这样的地方太柔软了,像一堆棉花一样,让人一旦陷入就不想再出来了,这就是小资而闲适的生活,与我们的诗意和激情似乎格格不入,我们厌恶那些往鱼池抛撒面包屑的游客们,以及那些被人喂养得胖乎乎圆滚滚的金鱼们。我甚至不喜欢那些被人为地种植在大盆子里的盆景植物,上百年了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看不到岁月的沧桑。五爪槭刚刚长满紫红色的小荚,这是唯一能打动我们的颜色。我们在菩提树底下流连徘徊,在那一排刚刚盛开的素馨花的面前,我们朗诵着泰戈尔的诗句:“趁着露水未干的时候就采摘它吧……”青春和冲动让我们兴奋也让我们迷惘,我们像高尔基的海燕一样,在风雨来临的时候,在天空中无所顾忌地飞翔,没有阻碍和畏惧,对于我们的未来,我们渺小而微茫。   不久,徐倩红着眼睛说她和男朋友掰了,那个人想通过关系让她留在杭州,在一所高校里当老师,而她却不想留下来,想到西部去体验人生。我们静默地坐了一个下午,思来想去的,终于有点泄气了,毕竟我们得面对现实的生活,个人的想法无法与现实和命运相抗衡,就像是大海上孤弱的一枝桅杆,孤独和变幻难测的大海随时可能将我们轻易地吞没。我们不会是那个持着船桨和大棒独斗鲨鱼和狂浪的老人,也不可能成为荒原上那个拼命拯救自己的不幸者。人生的路途还遥远着,我们可能与人结伴而行,也可能因为伤病而掉队,不得不独自面对种种困难和痛苦的考验,艰难地跋涉,甚至面临死亡的威胁。走出沼泽和追随的狼群,只能自己依靠自己。我想,在这样的时刻,我们会用文学的力量去打动她,让她自己走出痛苦的沼泽。那些日子里,校园的风里带着香樟树略带刺激性气味的芳香,也让我们初尝到了一种淡淡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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