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又一段城南旧事
2020-12-14抒情散文落梅
又一段城南旧事文 /落梅 我还是有些想他,于这仲夏的黄昏。窗外的梧桐叶在风与斜阳之间舞得有些柔软,阳光也不似正午那般的灼人。有缓慢的步子掠过眼前的小道,短袖轻衫的背影浅浅地浮动。在听林海音的《城南旧事》,这个故事被缩写了。随着悠长的调子与
又一段城南旧事
文 /落梅
我还是有些想他,于这仲夏的黄昏。 窗外的梧桐叶在风与斜阳之间舞得有些柔软,阳光也不似正午那般的灼人。有缓慢的步子掠过眼前的小道,短袖轻衫的背影浅浅地浮动。在听林海音的《城南旧事》,这个故事被缩写了。随着悠长的调子与一个中年女子平和生动的朗诵,童年时代的事在我心头悠悠地来临,如同这夜幕,缓慢着岁月日却淡尽的颜色。 近十年了,我再次走到城南这条古老的林荫小道,所有的记忆都存留在夏天和秋天。这儿遗留着宋时遗址,长长而陈旧的一条断垣残壁。苔藓层层包裹着风蚀的青砖,细草蔓延了整个石墙,有几丛芦苇在风中隐约地招摇。记得那时的我,总是在这条黛青的树荫下徜徉,细细地端详,拾拣满地浅碎的金黄。也总是在这低头踢着石子想着我的亮子哥. 走过瘦长的小径,有一条潺潺的河流。木舟停泊在柳岸旁,船尾载着今生的尘缘,船头连着来世的梦幻。我穿着一袭白色的雪纺长裙,在浅淡的日晕下窃木棉的背影辗转在黄昏的最初与最后。光着脚丫拾掇沙滩上的蚌壳,细软的风拂过我的长发,滑过我美丽温婉的心绪。记忆被轻漾的河水一波一波地掀开,有梦的从前就是在这儿投下了心扉的痕迹。河的对面是一片草坪,有暮归的人群以青山为底注,以云霓为背景,在田野的山冈上低扬稻香流水的诗韵。远远近近的步子踩响了散落流失的童年,那些走过的日子像一把筛子将故事抖成一粒粒稻穗。我踏着亮子哥走过的深深浅浅的脚印,如同踏着许多个黛色的黄昏。 小时候是在城南四合院长大的,院子里住着我的几个玩伴。秋女和英子与我同龄,而亮子哥和林子哥比我们大两岁。院里种了几颗木棉花,每年的夏季开着朵朵淡紫色的花儿,长得很高,我好喜欢,可每次踮着脚也摘不到。这时候,亮子哥总会爬到树上去帮我采下来,笑着递在我的手上,不忘了刮一下我的鼻子。他的笑很好看,有两个小酒窝,眯着小眼睛,让人觉得很亲切。那时,我总是嘟着嘴巴,斜着眼睛看他,摆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偷偷地乐着。 那时我们总喜欢到打谷场上和林荫道的石洞里去玩捉迷藏,有时到地里去偷红薯与瓜果吃,摘一些菜去山冈上生火煮着玩。而每次回去的时候都是等到山风过岭,日暮西斜。大人们也是那时回去,牵着黄牛,扛着锄头,挑着野菜。人群随着暮色渐渐地多了,走过山脚便要经过那条林荫道。每每走到林荫道时,我就要闹着要亮子哥带着我绕到河边去走走,陪我去拣蚌壳,然后用亮子哥的衣服兜起来,回去后拿竹筒罐养着。我们静静地走着,看河对岸大片的草坪,几座高耸的大山,田园的景致漫溢泥土的芳香。河水在斜阳下泛着闪闪的金黄,一漾一漾的撩动心波。黛色的夜幕碾过重重青山,石子路上有行人嘎嘎直响的脚步声,有些许急促。黄昏总是这般的催急,彩霞晕染了整个天空,我们知道该踏着这绚烂的美丽归家去。亮子哥背着我,我兜着拾好的蚌壳,手提着鞋子伏在他黝黑的脊背上,小脸紧紧地贴着。柳条蒙上一层淡淡的烟色,透过斑驳的树影,年轮似乎就这样定格在一幅水墨画中。 还记得六岁那年的一个夏日,我们几个人在林荫道的石墙边玩躲猫猫。已记不清是谁抓猫猫了。只记得我拼命的跑,然后不知道怎么钻进石壁里的黑洞去了。后来越走越深,里面一片漆黑,湿湿冷冷的,什么也看不清了。我感觉到外面的世界离我渐渐地远去,心里一阵害怕。于是到处找出路,可怎么也走不出去。石洞上时不时的滴下一些水珠儿,打湿我的羊角辫。感觉地上也有湿湿的泥土浸透了我的绣花布鞋。我用小手摸索着石壁慢慢地走着,时不时地触到一丛一丛的青苔,软软凉凉的让我心儿颤颤。我大喊着亮子哥,回声在洞里长长空空地盘旋,幽幽冷冷的。喊到后来声音发颤,愈渐小声了。 那时脑中就想起了外祖母讲的一些鬼魅故事,有吸血的鬼,啃人骨头的,还有索魂的,最让我害怕是被大头鬼捉去做鬼媳妇。因为在五岁的那年,同样是夏日的上午,我和亮子哥在木棉树下捉了一只白色的小蝴蝶。亮子哥当时告诉我他长大了要娶一个叫蝶的女孩做他的新娘,有着蝶一样的轻灵与美丽。说这话时我看到他小酒窝陷得很深。我当时也笑了,因我的小名儿就叫蝶,后来我便答应了亮子哥将来长大了做他的新娘。所以每次玩过家家的时候我总是我亮子哥的媳妇,那时也不觉得羞,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想到要被抓走做鬼媳妇,我终于忍不住哇的大哭起来,接着抽抽噎噎的哭了好一阵。 只记得大概是哭累了,我蜷缩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亮子哥已经抱着我了,还是在黑黑的石洞里,那时我就把头埋进亮子哥的怀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流着眼泪。后来亮子哥就把我背出了石洞,出来的时候我全身都是泥,那条白色小花裙弄得又湿又脏,小脸也脏兮兮的。秋女、英子她们都笑了我,林子哥还拍手嚷着说女生真是没用,胆小鬼,只知道哭鼻子。而那时我特意看了看亮子哥,他什么也没说,脸色有些青紫。我心里更害怕了,怕他生我的气,也会笑我胆小,活生生的变成童话书里的丑小鸭。 记得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不怎么敢和亮子哥说话了。也有段时间没有玩躲猫猫,大概是那次吓着了的缘故。而他却对我比以前更好,做什么都不让我一个人,总是跟着我,走路时也常背着我。依然帮我采好多好多的木棉花,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我就躺在上面,闻着花香,听亮子哥讲小人书里的故事,晚上洗好澡吃过饭大家都坐在院子里乘凉。看着天上的月儿,亮子哥告诉我里面住了一个美丽的仙女,因为做错了事惹了天上的王母娘娘才被关到清冷的月宫里去。见不到人,所以总躲在宫里嘤嘤地哭泣。那时我似乎听到了仙子的哭泣声,抬头看着月亮,好羡慕仙子啊,能住在清宁的月宫里,不要出来与拥挤的人群相处。据说月亮里面还长年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而旁边的英子和林子哥总是吵闹着数星子,一遍又一遍,没有一次数清楚过。秋女是最安静的了,只知道她喜欢看一些书,比我们大家懂得都多。还会背很多的唐诗,读过好些童话书。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就是她讲给我们听的。那时外祖母、外祖父还有隔壁田妈他们摇着蒲扇讲着鬼狐大仙的故事,而我却不再像以前那般好奇的耷着脑袋去听。直至现在都厌恶着那大头鬼,就怕会被他硬生生的捉去做媳妇。而从那以后玩过家家时我再也没有做过亮子哥的新娘了,尽管那次在石洞里我想到做鬼媳妇的事没和人说起过。再后来过了很久,我听秋女她们说起那次我迷失在石洞里的事,当时亮子哥找了很久没找到我,急得坐在地上直抹眼泪。跟亮子哥那么久我还没见他哭过,第一次见他哭的时候是他走的那天。 那是我九岁时的事了,是秋季收割完稻子的时候。亮子哥临走的前一天,我们在晒谷场上玩"请蚂蚁搬家"。那天他用尼龙线织了一张网,捕了好几只蜻蜓。我们把蜻蜓的翅膀和身子卸成几小块,坐在石阶上,看见蚂蚁就放一丁点去诱惑它来搬。嘴上还念叨着:“蚂蚁娘,蚂蚁崽,来搬床。搬满几车载回家,堆成小山乐哈哈,整个冬天都不怕。”当时,就有两只蚂蚁看到了食物。它们留一只在那里守着,另外一只跑到洞里去请伙伴来帮忙。一小会儿,大大小小的蚂蚁排成行浩浩荡荡地来了。我们看着它们忙碌的样儿,很短的时间内就把放在那的蜻蜓给搬走了。亮子哥抓着我的手,追着到蚂蚁的巢边,洞口还有小蚂蚁接应着,好不热闹欢快的场面。 多年来,一直让我深深感动的不是身边的人和事,而是蚂蚁搬家的那个过程,还有搬回家后让我无尽的想象。想象它们收获的快乐,藏满整个洞穴,大大小小一家子在一起的幸福。想着整个冬天可以安枕无忧的冬眠,有足够的食物与取暖的物品。我似乎听到了它们的欢笑声,安逸的躺在眠床上听大人们讲故事。它们也会有同伴,如同我和亮子哥这样的好。每每想到这,我就觉得柔柔的温暖,有种贴着心的慰安。我不知道当时我们为何会捕捉蜻蜓还那么残忍的将它们卸成几块,而对蚂蚁却那般的呵护与疼惜。我想就是那份温婉柔弱感动的缘由,平静清宁的生活是我一直以来的向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有意去伤害过一只蚂蚁。尽管我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去帮它们找食物,可我总会想着那些个与亮子哥请蚂蚁搬家的日子,它们的冬眠是我童年最美好的梦。 平日里,我们看到大群的蚂蚁收获完时情景总会开心得咧开嘴来笑。那天,我没看到亮子哥的小酒窝。只记得他当时在沉思,看着蚂蚁发呆。我对他笑的时候,他用那种平常都没有过的表情看着我。那时,我不明白,其实到现在我还是说不清。但是后来我知道,他第二天要走了。在请完蚂蚁的时候,我们坐在石阶上看天空的云彩。悠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色的云,有的像小狗,像长龙,像大山,有的像驼背的老人。记得我们同时指着一缕像极了一只白色蝴蝶的云彩,她曼妙着款舞的身姿,缓缓地掠过我们因被树荫遮绿的额头。我嚷着要那只蝴蝶,可亮子哥告诉我,我们是追不上云彩的脚步,蝶儿的步子太轻盈、太柔软,用手抓了会飘散的。我嘟着小嘴巴,囔囔着,还是闹着他要。后来,亮子哥真捕了一只白色的小蝴蝶给我,这在秋天里是很难得的。而那只蝴蝶成了亮子哥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他要走,是在黄昏归家的路上告诉我的。在古墙边,亮子哥背着我,我手上捏着他捉的蝴蝶。蝶粉沾到了我亮子哥的颈脖子上,我轻轻地吹去。瑟瑟的秋风也吹落了两排的树叶,斜阳透过斑驳的树影,有些苍凉,在细细地滋长。我小声地唤了一句亮子哥,他在沉默,我知道他沉默了很久。我在想,世界上若没人的话,我愿意死在他的沉默中。不知过了多久,听他唤了我的名儿,很轻很轻。似乎要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我用小脸贴紧了他,风吹乱了我的羊角辫,小手也冰冷了。不知怎么,我好想哭,眼泪便也就那样掉下来了,滴落在亮子哥的脸颊上,我感到他身子在微颤。很久很久,他挤出了长长的一句话:“小蝶儿,亮子哥明天要走了,到好遥远的地方去。爸爸妈妈要送我去爷爷奶奶那住一段时间,然后留在那儿读书。不过,你别怕,放假的时候我还会回来”。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说得那么的艰难,舌头似乎都在凝固。而我,贴着他,整个身子也僵硬了。再后来,我们谁也没再说话。只是听到亮子哥脚踩落叶唰唰的声音,我看到陀红的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感觉我们都醉了,迷迷糊糊的,就到了家。愈深的夜幕像泼了淡墨,灰蒙蒙的一片。那晚,没有月亮,雾萦绕着整个夜空。我折了一个纸盒子装下那只白蝶,没有吃晚饭,早早地睡下了。 是的,那是个让我无法忘怀的日子。很早我就起床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去找亮子哥。心里一直都很酸很酸,像吃了许多枚刚结的葡萄。吃过早饭,秋女、英子还有林子哥来找我,告诉我亮子哥已经背好了包,准备出门。让我同着一起去送送他。心在隐隐地生疼,软软地跟着他们到了院子里。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亮子哥,夹在他爸妈中间,显得很瘦小。那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平日里总觉得亮子哥是高大的,可以背着我,可以帮我摘木棉花。对,木棉花,我抬头望了一眼,木棉树叶黄了,哪儿还有花。我知道要待来年的,可来年,来年没有亮子哥,那花只会结更多的苦涩儿。.亮子哥慢慢地走到我的身旁,抿着嘴涩涩地笑了,小酒窝很浅。他举起小手刮了我的鼻子一下,随后,将嘴凑过来贴着我的耳畔,悄悄地对我说:“小蝶儿,你快些儿长大,长大我们躲进蚂蚁的巢穴,整个冬天都不出来。” 没想到,这句话成了我多来年的梦,至今,我也没有实现,我知道,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再实现了。那时,我一着急,卸下了手上的白玉镯子。那镯子我戴了有些年,也是我身上唯一的物品。递到他的手掌心上,又轻轻地帮他合拢。只知道是留做纪念的,让他看到镯子时犹如看到我。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的脸上爬满了泪,后来听到亮子哥哭出声了。是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亮子哥哭,也是最后一次。那头,听到他们在叽叽喳喳的嚷着。接着,亮子哥的手被他妈牵了过去,坐上他爸的自行车,开始是推着走,后来便慢慢地骑着,身影渐渐地远去。我恼那辆自行车载走了我的亮子哥,那一刻,我的心是一阵一阵的绞痛,也是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揪心扯肺的痛。可我竟不知道,那是离别的痛。直到后来,每个木棉花开的日子每个秋季每个有落日的黄昏我的心都会莫名地绞痛。我知道,这是病,这是多年的病了。我也没想过要它好。 院子里的木棉花又开了,我等着放假的日子,我的亮子哥说好了放假就会回来的。可我没有等到他的归来,就在第二年深秋的一个午后,妈妈红着眼睛走进屋里,哽咽着说:“隔壁的亮子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过马路为了推开一个老奶奶,被卷进车子底下了。还没来得及到医院就走了”。妈妈的眼泪,灼灼地刺痛我的心。后来,我挨着墙壁晕倒了,等我醒来时已是晚上。窗外涩涩,从不知深秋能那般的萧索,萧索得让人揪心。就在当天,亮子哥的爸爸妈妈急急地搬走了,连一句话儿也不让我带给亮子哥,就走了。从此,我知道亮子哥再也不会回来。秋就在那天结束了,冬天早早的来,来得那么的快,就在瞬间。却走得那般的迟,似乎过了好多个冬。我相信那一年,蚂蚁也会为我哭泣,为我离去的亮子哥哭泣。 院子里的木棉花落了又开,开了又落。我踩过一个又一个黄昏,度过了许多个秋。再过了几年,就是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家也搬到城里,我被转到城里去读书。一直到今天我再次回到了城南,这是木棉花开的夏季。院子里已不似从前,让我落泪的是还留有一株木棉,那淡紫色的小花儿舔舐我的眼睫,我轻轻地举手便能摘到花了。多年来,我盼着自己长大,为了亮子哥那个小小的诺言。可我的亮子哥已经看不到已长成大姑娘的我了,看不到穿一袭白色纱裙、披一肩长发,有着婉约的心绪、秀雅情怀的女子,一个叫蝶的女子。是的,看不到了,哪怕我的名儿叫蝶,哪怕我有着蝶的轻灵和美丽。我摘了一朵木棉花,别在衣襟上,哭了。我真的不知生命中的第一次离别竟会成为一生。 日子便在这样浅吟低唱间走过,走过的故事有些潮湿,泛着晶莹的露珠。我将拾起的蚌壳放到河流中,让潺潺的水滋养它疼痛干渴的生命。在归去的途中,漫天的蜻蜓低低地飞舞,悠闲地掠过我的额。它们或许知道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也一定在怪我和亮子哥捉了它们的亲友给蚂蚁当床。蚂蚁,我低头看了看地下,细细地寻了寻,竟找不到一只,哪怕是小小的一只。路旁有许多丛野菊花和白色的小花,围绕了五色的彩蝶。它们是在寻那只走失了多年的小白蝶么?我的心一阵悸痛,开始有些埋怨亮子哥了。埋怨他捉了蜻蜓捕了蝶,让它们如我在等待寻觅中焦灼地度过了这么多个年头,埋怨他搬了太多的床给蚂蚁,闹得到现在它们还在冬眠。是的,我埋怨,在这霞彩绚丽的黄昏,让我踽踽独行。我踏着夕阳的歌板,这一刻,我想要的只是能伏在亮子哥的背上,让他驮着我走完这条林荫的小径,在短短的行走过程中,我们慢慢地长满了白发,而后,缓缓地、缓缓地老去。 回到四合院,听田妈说英子和林子哥在去年结婚了,在省城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挺红火的。而秋女则在北京的一所高校念大学的中文专业,同龄的她,一定是个清雅秀丽有才情的大姑娘了。好想再听田妈说我的亮子哥回来找我,为我铺好了木棉花床,捉了蝴蝶陪我玩,牵着我的手去巢穴里过冬。可我知道今生都不会有那样的情景了。我看着田妈低头洗菜,两鬓添了不少的白发。知道童年已成为旧事,我的亮子哥离我越来越远了。那份刻骨铭心的爱与撕心裂肺的痛也随着岁月渐渐地平息。这漠漠的人生还有什么会比那次别离更让人痛心的呢? “月淡愁浓,算红尘多少恨,又是暮秋时节。青丝红颜,人间没个安排处。又想与,秋千架上,几多莺声燕语。一点落花,几粉细水,人生醉夕阳。红烛滴泪,三秋梦冷,青春已是黄昏”。我的心一直停留在亮子哥离去的那个深秋,究竟有多少个黄昏才能荒芜那暮秋的心事,才能褪尽我结了多年层层的伤痂。我想亮子哥搂着我瘦瘦的感伤,让我情感的线不被风扯断。是的,即便没有远方的思念,即便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我也不要放弃,不要悲绝。我还有未了的梦,足够勇敢地走完这红尘的路。
夕阳在山的那一边已寂寂的落幕,夜色悠悠地来临。在黄昏的夹道里我轻轻地拾起一枚落叶,如同拾起童年的记忆,而后,埋葬在泥土的芬芳里。我知道,我长大了,我的亮子哥也长大了。我等着他的归来,等着亮子哥娶我做他的新娘,错过了今生,还会有来世的。 我不再恼那辆自行车载走我的亮子哥,也不恼那辆大车卷走我的亮子哥,我谁也不恼。只是默默地守侯着冬天的到来,我和亮子哥可以相拥着冬眠,可以再也不醒来。那么,就让我在这样一个夏日的黄昏,将城南的旧事和着多年前那只白蝴蝶夹进书的尾页里。
文 /落梅
我还是有些想他,于这仲夏的黄昏。 窗外的梧桐叶在风与斜阳之间舞得有些柔软,阳光也不似正午那般的灼人。有缓慢的步子掠过眼前的小道,短袖轻衫的背影浅浅地浮动。在听林海音的《城南旧事》,这个故事被缩写了。随着悠长的调子与一个中年女子平和生动的朗诵,童年时代的事在我心头悠悠地来临,如同这夜幕,缓慢着岁月日却淡尽的颜色。 近十年了,我再次走到城南这条古老的林荫小道,所有的记忆都存留在夏天和秋天。这儿遗留着宋时遗址,长长而陈旧的一条断垣残壁。苔藓层层包裹着风蚀的青砖,细草蔓延了整个石墙,有几丛芦苇在风中隐约地招摇。记得那时的我,总是在这条黛青的树荫下徜徉,细细地端详,拾拣满地浅碎的金黄。也总是在这低头踢着石子想着我的亮子哥. 走过瘦长的小径,有一条潺潺的河流。木舟停泊在柳岸旁,船尾载着今生的尘缘,船头连着来世的梦幻。我穿着一袭白色的雪纺长裙,在浅淡的日晕下窃木棉的背影辗转在黄昏的最初与最后。光着脚丫拾掇沙滩上的蚌壳,细软的风拂过我的长发,滑过我美丽温婉的心绪。记忆被轻漾的河水一波一波地掀开,有梦的从前就是在这儿投下了心扉的痕迹。河的对面是一片草坪,有暮归的人群以青山为底注,以云霓为背景,在田野的山冈上低扬稻香流水的诗韵。远远近近的步子踩响了散落流失的童年,那些走过的日子像一把筛子将故事抖成一粒粒稻穗。我踏着亮子哥走过的深深浅浅的脚印,如同踏着许多个黛色的黄昏。 小时候是在城南四合院长大的,院子里住着我的几个玩伴。秋女和英子与我同龄,而亮子哥和林子哥比我们大两岁。院里种了几颗木棉花,每年的夏季开着朵朵淡紫色的花儿,长得很高,我好喜欢,可每次踮着脚也摘不到。这时候,亮子哥总会爬到树上去帮我采下来,笑着递在我的手上,不忘了刮一下我的鼻子。他的笑很好看,有两个小酒窝,眯着小眼睛,让人觉得很亲切。那时,我总是嘟着嘴巴,斜着眼睛看他,摆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偷偷地乐着。 那时我们总喜欢到打谷场上和林荫道的石洞里去玩捉迷藏,有时到地里去偷红薯与瓜果吃,摘一些菜去山冈上生火煮着玩。而每次回去的时候都是等到山风过岭,日暮西斜。大人们也是那时回去,牵着黄牛,扛着锄头,挑着野菜。人群随着暮色渐渐地多了,走过山脚便要经过那条林荫道。每每走到林荫道时,我就要闹着要亮子哥带着我绕到河边去走走,陪我去拣蚌壳,然后用亮子哥的衣服兜起来,回去后拿竹筒罐养着。我们静静地走着,看河对岸大片的草坪,几座高耸的大山,田园的景致漫溢泥土的芳香。河水在斜阳下泛着闪闪的金黄,一漾一漾的撩动心波。黛色的夜幕碾过重重青山,石子路上有行人嘎嘎直响的脚步声,有些许急促。黄昏总是这般的催急,彩霞晕染了整个天空,我们知道该踏着这绚烂的美丽归家去。亮子哥背着我,我兜着拾好的蚌壳,手提着鞋子伏在他黝黑的脊背上,小脸紧紧地贴着。柳条蒙上一层淡淡的烟色,透过斑驳的树影,年轮似乎就这样定格在一幅水墨画中。 还记得六岁那年的一个夏日,我们几个人在林荫道的石墙边玩躲猫猫。已记不清是谁抓猫猫了。只记得我拼命的跑,然后不知道怎么钻进石壁里的黑洞去了。后来越走越深,里面一片漆黑,湿湿冷冷的,什么也看不清了。我感觉到外面的世界离我渐渐地远去,心里一阵害怕。于是到处找出路,可怎么也走不出去。石洞上时不时的滴下一些水珠儿,打湿我的羊角辫。感觉地上也有湿湿的泥土浸透了我的绣花布鞋。我用小手摸索着石壁慢慢地走着,时不时地触到一丛一丛的青苔,软软凉凉的让我心儿颤颤。我大喊着亮子哥,回声在洞里长长空空地盘旋,幽幽冷冷的。喊到后来声音发颤,愈渐小声了。 那时脑中就想起了外祖母讲的一些鬼魅故事,有吸血的鬼,啃人骨头的,还有索魂的,最让我害怕是被大头鬼捉去做鬼媳妇。因为在五岁的那年,同样是夏日的上午,我和亮子哥在木棉树下捉了一只白色的小蝴蝶。亮子哥当时告诉我他长大了要娶一个叫蝶的女孩做他的新娘,有着蝶一样的轻灵与美丽。说这话时我看到他小酒窝陷得很深。我当时也笑了,因我的小名儿就叫蝶,后来我便答应了亮子哥将来长大了做他的新娘。所以每次玩过家家的时候我总是我亮子哥的媳妇,那时也不觉得羞,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想到要被抓走做鬼媳妇,我终于忍不住哇的大哭起来,接着抽抽噎噎的哭了好一阵。 只记得大概是哭累了,我蜷缩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亮子哥已经抱着我了,还是在黑黑的石洞里,那时我就把头埋进亮子哥的怀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流着眼泪。后来亮子哥就把我背出了石洞,出来的时候我全身都是泥,那条白色小花裙弄得又湿又脏,小脸也脏兮兮的。秋女、英子她们都笑了我,林子哥还拍手嚷着说女生真是没用,胆小鬼,只知道哭鼻子。而那时我特意看了看亮子哥,他什么也没说,脸色有些青紫。我心里更害怕了,怕他生我的气,也会笑我胆小,活生生的变成童话书里的丑小鸭。 记得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不怎么敢和亮子哥说话了。也有段时间没有玩躲猫猫,大概是那次吓着了的缘故。而他却对我比以前更好,做什么都不让我一个人,总是跟着我,走路时也常背着我。依然帮我采好多好多的木棉花,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我就躺在上面,闻着花香,听亮子哥讲小人书里的故事,晚上洗好澡吃过饭大家都坐在院子里乘凉。看着天上的月儿,亮子哥告诉我里面住了一个美丽的仙女,因为做错了事惹了天上的王母娘娘才被关到清冷的月宫里去。见不到人,所以总躲在宫里嘤嘤地哭泣。那时我似乎听到了仙子的哭泣声,抬头看着月亮,好羡慕仙子啊,能住在清宁的月宫里,不要出来与拥挤的人群相处。据说月亮里面还长年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而旁边的英子和林子哥总是吵闹着数星子,一遍又一遍,没有一次数清楚过。秋女是最安静的了,只知道她喜欢看一些书,比我们大家懂得都多。还会背很多的唐诗,读过好些童话书。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就是她讲给我们听的。那时外祖母、外祖父还有隔壁田妈他们摇着蒲扇讲着鬼狐大仙的故事,而我却不再像以前那般好奇的耷着脑袋去听。直至现在都厌恶着那大头鬼,就怕会被他硬生生的捉去做媳妇。而从那以后玩过家家时我再也没有做过亮子哥的新娘了,尽管那次在石洞里我想到做鬼媳妇的事没和人说起过。再后来过了很久,我听秋女她们说起那次我迷失在石洞里的事,当时亮子哥找了很久没找到我,急得坐在地上直抹眼泪。跟亮子哥那么久我还没见他哭过,第一次见他哭的时候是他走的那天。 那是我九岁时的事了,是秋季收割完稻子的时候。亮子哥临走的前一天,我们在晒谷场上玩"请蚂蚁搬家"。那天他用尼龙线织了一张网,捕了好几只蜻蜓。我们把蜻蜓的翅膀和身子卸成几小块,坐在石阶上,看见蚂蚁就放一丁点去诱惑它来搬。嘴上还念叨着:“蚂蚁娘,蚂蚁崽,来搬床。搬满几车载回家,堆成小山乐哈哈,整个冬天都不怕。”当时,就有两只蚂蚁看到了食物。它们留一只在那里守着,另外一只跑到洞里去请伙伴来帮忙。一小会儿,大大小小的蚂蚁排成行浩浩荡荡地来了。我们看着它们忙碌的样儿,很短的时间内就把放在那的蜻蜓给搬走了。亮子哥抓着我的手,追着到蚂蚁的巢边,洞口还有小蚂蚁接应着,好不热闹欢快的场面。 多年来,一直让我深深感动的不是身边的人和事,而是蚂蚁搬家的那个过程,还有搬回家后让我无尽的想象。想象它们收获的快乐,藏满整个洞穴,大大小小一家子在一起的幸福。想着整个冬天可以安枕无忧的冬眠,有足够的食物与取暖的物品。我似乎听到了它们的欢笑声,安逸的躺在眠床上听大人们讲故事。它们也会有同伴,如同我和亮子哥这样的好。每每想到这,我就觉得柔柔的温暖,有种贴着心的慰安。我不知道当时我们为何会捕捉蜻蜓还那么残忍的将它们卸成几块,而对蚂蚁却那般的呵护与疼惜。我想就是那份温婉柔弱感动的缘由,平静清宁的生活是我一直以来的向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有意去伤害过一只蚂蚁。尽管我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去帮它们找食物,可我总会想着那些个与亮子哥请蚂蚁搬家的日子,它们的冬眠是我童年最美好的梦。 平日里,我们看到大群的蚂蚁收获完时情景总会开心得咧开嘴来笑。那天,我没看到亮子哥的小酒窝。只记得他当时在沉思,看着蚂蚁发呆。我对他笑的时候,他用那种平常都没有过的表情看着我。那时,我不明白,其实到现在我还是说不清。但是后来我知道,他第二天要走了。在请完蚂蚁的时候,我们坐在石阶上看天空的云彩。悠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色的云,有的像小狗,像长龙,像大山,有的像驼背的老人。记得我们同时指着一缕像极了一只白色蝴蝶的云彩,她曼妙着款舞的身姿,缓缓地掠过我们因被树荫遮绿的额头。我嚷着要那只蝴蝶,可亮子哥告诉我,我们是追不上云彩的脚步,蝶儿的步子太轻盈、太柔软,用手抓了会飘散的。我嘟着小嘴巴,囔囔着,还是闹着他要。后来,亮子哥真捕了一只白色的小蝴蝶给我,这在秋天里是很难得的。而那只蝴蝶成了亮子哥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他要走,是在黄昏归家的路上告诉我的。在古墙边,亮子哥背着我,我手上捏着他捉的蝴蝶。蝶粉沾到了我亮子哥的颈脖子上,我轻轻地吹去。瑟瑟的秋风也吹落了两排的树叶,斜阳透过斑驳的树影,有些苍凉,在细细地滋长。我小声地唤了一句亮子哥,他在沉默,我知道他沉默了很久。我在想,世界上若没人的话,我愿意死在他的沉默中。不知过了多久,听他唤了我的名儿,很轻很轻。似乎要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我用小脸贴紧了他,风吹乱了我的羊角辫,小手也冰冷了。不知怎么,我好想哭,眼泪便也就那样掉下来了,滴落在亮子哥的脸颊上,我感到他身子在微颤。很久很久,他挤出了长长的一句话:“小蝶儿,亮子哥明天要走了,到好遥远的地方去。爸爸妈妈要送我去爷爷奶奶那住一段时间,然后留在那儿读书。不过,你别怕,放假的时候我还会回来”。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说得那么的艰难,舌头似乎都在凝固。而我,贴着他,整个身子也僵硬了。再后来,我们谁也没再说话。只是听到亮子哥脚踩落叶唰唰的声音,我看到陀红的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感觉我们都醉了,迷迷糊糊的,就到了家。愈深的夜幕像泼了淡墨,灰蒙蒙的一片。那晚,没有月亮,雾萦绕着整个夜空。我折了一个纸盒子装下那只白蝶,没有吃晚饭,早早地睡下了。 是的,那是个让我无法忘怀的日子。很早我就起床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去找亮子哥。心里一直都很酸很酸,像吃了许多枚刚结的葡萄。吃过早饭,秋女、英子还有林子哥来找我,告诉我亮子哥已经背好了包,准备出门。让我同着一起去送送他。心在隐隐地生疼,软软地跟着他们到了院子里。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亮子哥,夹在他爸妈中间,显得很瘦小。那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平日里总觉得亮子哥是高大的,可以背着我,可以帮我摘木棉花。对,木棉花,我抬头望了一眼,木棉树叶黄了,哪儿还有花。我知道要待来年的,可来年,来年没有亮子哥,那花只会结更多的苦涩儿。.亮子哥慢慢地走到我的身旁,抿着嘴涩涩地笑了,小酒窝很浅。他举起小手刮了我的鼻子一下,随后,将嘴凑过来贴着我的耳畔,悄悄地对我说:“小蝶儿,你快些儿长大,长大我们躲进蚂蚁的巢穴,整个冬天都不出来。” 没想到,这句话成了我多来年的梦,至今,我也没有实现,我知道,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再实现了。那时,我一着急,卸下了手上的白玉镯子。那镯子我戴了有些年,也是我身上唯一的物品。递到他的手掌心上,又轻轻地帮他合拢。只知道是留做纪念的,让他看到镯子时犹如看到我。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的脸上爬满了泪,后来听到亮子哥哭出声了。是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亮子哥哭,也是最后一次。那头,听到他们在叽叽喳喳的嚷着。接着,亮子哥的手被他妈牵了过去,坐上他爸的自行车,开始是推着走,后来便慢慢地骑着,身影渐渐地远去。我恼那辆自行车载走了我的亮子哥,那一刻,我的心是一阵一阵的绞痛,也是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揪心扯肺的痛。可我竟不知道,那是离别的痛。直到后来,每个木棉花开的日子每个秋季每个有落日的黄昏我的心都会莫名地绞痛。我知道,这是病,这是多年的病了。我也没想过要它好。 院子里的木棉花又开了,我等着放假的日子,我的亮子哥说好了放假就会回来的。可我没有等到他的归来,就在第二年深秋的一个午后,妈妈红着眼睛走进屋里,哽咽着说:“隔壁的亮子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过马路为了推开一个老奶奶,被卷进车子底下了。还没来得及到医院就走了”。妈妈的眼泪,灼灼地刺痛我的心。后来,我挨着墙壁晕倒了,等我醒来时已是晚上。窗外涩涩,从不知深秋能那般的萧索,萧索得让人揪心。就在当天,亮子哥的爸爸妈妈急急地搬走了,连一句话儿也不让我带给亮子哥,就走了。从此,我知道亮子哥再也不会回来。秋就在那天结束了,冬天早早的来,来得那么的快,就在瞬间。却走得那般的迟,似乎过了好多个冬。我相信那一年,蚂蚁也会为我哭泣,为我离去的亮子哥哭泣。 院子里的木棉花落了又开,开了又落。我踩过一个又一个黄昏,度过了许多个秋。再过了几年,就是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家也搬到城里,我被转到城里去读书。一直到今天我再次回到了城南,这是木棉花开的夏季。院子里已不似从前,让我落泪的是还留有一株木棉,那淡紫色的小花儿舔舐我的眼睫,我轻轻地举手便能摘到花了。多年来,我盼着自己长大,为了亮子哥那个小小的诺言。可我的亮子哥已经看不到已长成大姑娘的我了,看不到穿一袭白色纱裙、披一肩长发,有着婉约的心绪、秀雅情怀的女子,一个叫蝶的女子。是的,看不到了,哪怕我的名儿叫蝶,哪怕我有着蝶的轻灵和美丽。我摘了一朵木棉花,别在衣襟上,哭了。我真的不知生命中的第一次离别竟会成为一生。 日子便在这样浅吟低唱间走过,走过的故事有些潮湿,泛着晶莹的露珠。我将拾起的蚌壳放到河流中,让潺潺的水滋养它疼痛干渴的生命。在归去的途中,漫天的蜻蜓低低地飞舞,悠闲地掠过我的额。它们或许知道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也一定在怪我和亮子哥捉了它们的亲友给蚂蚁当床。蚂蚁,我低头看了看地下,细细地寻了寻,竟找不到一只,哪怕是小小的一只。路旁有许多丛野菊花和白色的小花,围绕了五色的彩蝶。它们是在寻那只走失了多年的小白蝶么?我的心一阵悸痛,开始有些埋怨亮子哥了。埋怨他捉了蜻蜓捕了蝶,让它们如我在等待寻觅中焦灼地度过了这么多个年头,埋怨他搬了太多的床给蚂蚁,闹得到现在它们还在冬眠。是的,我埋怨,在这霞彩绚丽的黄昏,让我踽踽独行。我踏着夕阳的歌板,这一刻,我想要的只是能伏在亮子哥的背上,让他驮着我走完这条林荫的小径,在短短的行走过程中,我们慢慢地长满了白发,而后,缓缓地、缓缓地老去。 回到四合院,听田妈说英子和林子哥在去年结婚了,在省城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挺红火的。而秋女则在北京的一所高校念大学的中文专业,同龄的她,一定是个清雅秀丽有才情的大姑娘了。好想再听田妈说我的亮子哥回来找我,为我铺好了木棉花床,捉了蝴蝶陪我玩,牵着我的手去巢穴里过冬。可我知道今生都不会有那样的情景了。我看着田妈低头洗菜,两鬓添了不少的白发。知道童年已成为旧事,我的亮子哥离我越来越远了。那份刻骨铭心的爱与撕心裂肺的痛也随着岁月渐渐地平息。这漠漠的人生还有什么会比那次别离更让人痛心的呢? “月淡愁浓,算红尘多少恨,又是暮秋时节。青丝红颜,人间没个安排处。又想与,秋千架上,几多莺声燕语。一点落花,几粉细水,人生醉夕阳。红烛滴泪,三秋梦冷,青春已是黄昏”。我的心一直停留在亮子哥离去的那个深秋,究竟有多少个黄昏才能荒芜那暮秋的心事,才能褪尽我结了多年层层的伤痂。我想亮子哥搂着我瘦瘦的感伤,让我情感的线不被风扯断。是的,即便没有远方的思念,即便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我也不要放弃,不要悲绝。我还有未了的梦,足够勇敢地走完这红尘的路。
夕阳在山的那一边已寂寂的落幕,夜色悠悠地来临。在黄昏的夹道里我轻轻地拾起一枚落叶,如同拾起童年的记忆,而后,埋葬在泥土的芬芳里。我知道,我长大了,我的亮子哥也长大了。我等着他的归来,等着亮子哥娶我做他的新娘,错过了今生,还会有来世的。 我不再恼那辆自行车载走我的亮子哥,也不恼那辆大车卷走我的亮子哥,我谁也不恼。只是默默地守侯着冬天的到来,我和亮子哥可以相拥着冬眠,可以再也不醒来。那么,就让我在这样一个夏日的黄昏,将城南的旧事和着多年前那只白蝴蝶夹进书的尾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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