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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村庄的疼痛(二)        

2020-12-14抒情散文陈元武
村庄的疼痛(二)           陈元武后山是一片石荒坡地,除了浑圆的石头外,就是那石头缝间的瘠薄的黄土壤。什么都不适合种植,就是玉米和高粱不嫌弃,于是全种上,漫山遍野的,这里便成了村民额外的土地。从村庄出发,在大片的当地称为“坂”的低
     村庄的疼痛(二)           陈元武   后山是一片石荒坡地,除了浑圆的石头外,就是那石头缝间的瘠薄的黄土壤。什么都不适合种植,就是玉米和高粱不嫌弃,于是全种上,漫山遍野的,这里便成了村民额外的土地。从村庄出发,在大片的当地称为“坂”的低地水田里,水稻的生长势头很猛,再往上就是半干的园地,高出坂地数米,一条伴着田根路的曲折小道一直通往园地后的山坳里,那里是村庄的菜地,一年中不断地变换着各种蔬菜或瓜果。而那片菜地就在我所住的厂区的后山谷底,荆棘遍布,稀疏地生长着各种杂树和灌木荆丛,我们几乎无法走下那个陡坡到达菜地。我经常听到土铳响,在山谷里响铳,那声音被周围的山坡一逼,往我们的窗户里传,就很响。有山麂和野猪经常出没,糟踏那些可受的蔬菜。平日我们会站在后山坡边往那里望去,蔬菜绿得像一片池塘,在枯黄色的柠檬桉树林的包围下,这种绿色显得格外诱人。那时候的风吹过来,就有蔬菜的香味,特别是大蒜和芹菜的香味,或者是莴苣、芜荽,一些鸟在蔬菜地上空飞来飞去,在它们的前面,是一些夺命狂飞的昆虫。我感觉那片菜地像是这群山里最鲜嫩的部位,像人的嘴唇,敏感而水灵。空气中有这种诱人的水份和鲜灵的气息,我们天天从村民手里买的蔬菜都从这块地里长出,难怪我们会对它产生特别的兴趣。那天我们碰到刘瑞杞正在给自己的菜地扎稻草人,它发现山上的虫和鸟全让柠檬桉的臭味给逼到了这里,虫吃菜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鸟儿也学会了这种爱好,它们不喜欢吃虫子,而是直接吃起菜叶来,一只鸟在数天之内会让一垄快上市的莴苣变得面目全非,而虫子们就趁火打劫,把伤痕累累的菜吃个彻底干净,剩下光杆。这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鸟吃菜叶不吃虫子,真是件意外的事件。   那天又碰到刘瑞杞,正背着农药桶要去喷药,这让我们紧张起来,因为它与我们的食品安全有天大关系,所以,不得不问他喷的是什么药,是否剧毒等等。他没好气地回道,还不是让你们逼得去喷药啊?你们挑菜时,有虫眼的不要,让鸟啄过的不要,比挑媳妇还难,我不喷药,卖你会要吗?这药一瓶是九块,我喷一次不够,两次也难保,说是进口的药,还不如用呋喃丹省事,还省钱!那不是禁用药吗?管它球的,下季就用那个!一垄菜到卖时候也就是百来斤,一斤才两毛七,菜种得六块,肥钱也得十来块,还有药钱,花的工,剩下也就是十来块钱,一亩地收入不到二百元,如果让虫子或是鸟糟踏了,就连本都难收回来。我相信他说的全是实话,他说喷的药是甲基托布津,日本进口的,防菜叶在雨后腐烂,没有残留毒性。他指了指山上那片柠檬桉林,上边说永林集团包收购,可去年一场大霜冻,死得差不多了,梢冻死了,树就残了,还能长吗,真是扯淡,这种娇贵的树也能在这里种活?王八蛋的村镇头们,懂个屁,净胡来!好好的松树全伐了……我知道,他将菜地的虫灾鸟害归罪于那片改造过的柠檬桉树林地。刘瑞杞本来打算联合几户乡亲一起种大棚蔬菜,搞纯绿色蔬菜,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形出乎他们的意料,八成那鸟闻了柠檬桉的气味就发疯了,不吃虫子也就罢了,吃起菜叶来比虫子还狠。他随手捉起一条正在蠕动的大青节虫,扔在脚下一踩,一股鲜绿的虫汁就溅出来,他说,你闻闻,这虫子就是有股柠檬桉的臭味儿,难怪鸟都不吃这虫子了。我见了那样子就恶心,哪敢闻!他揩起一点闻了闻,说,狗屁,说什么这种树灭百虫,虫扫光,我看虫子是越来越多了,以前这种青节虫只在山上看见,哪会吃菜叶呢。这下全疯了,全疯了!   山上是乱石丛,少土壤,只能种些玉米和土豆,还要防着野猪和山麂来糟践。到山那边,得走好十几里地,还要过一条河。村庄在河的这边,晚上,那些野物下山来河边饮水,顺便就毁了那些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玉米和土豆。这边的人就是知道了,也是鞭长莫及,不可能天天晚上去山上巡逻。那些玉米长得慢,嫩生好吃。五月底的山坡上,杂草高过人头,野猪白天躲在草丛里呼呼大睡,到了晚上就出来祸害庄稼。野猪兴起时,不是为了寻食,纯粹是胡拱一气,一夜间能把几亩的坡地拱个面目全非。虫子只吃叶子,野猪是连根刨起,等到人上山时,一切都为时晚矣,地上凌乱一片,人恨这畜牲都红了眼,下野猪夹,下铁砂炮炸它,偶尔炸翻一只,夹住一只,也吓不住它们,过不了几日,它们就卷土重来,而且加倍地报复于村民。这样好不容易得来的玉米,挑到集市上买,一斤才不过三毛,一亩地收不到四百斤玉米。刘瑞杞捋起袖子说,看看这道疤,就是让野猪给咬的。那一次让我夹住一只,看上去也就寻常家猪仔大小,就没太在意,不料去捆它的时候,这畜牲一个猛劲蹿了起来,我躲闪不及,让它的长牙撩了一下子,就成这样了,这畜牲真有劲啊!我听说过野猪的祸害程度甚烈,山里人说野猪猛于虎。虎祸害村庄,也就是偷只羊害头牛什么的,而一群野猪一夜之间能让几十亩好庄稼成为一堆烂糟。可是,我们最怕的是他――真正的大虫。他指了指村里那幢最漂亮气派的房子,我知道他指的是村长家。畜牲祸害的只是口粮罢了,他若凶起来,却能要了人的命!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凶是指啥事情。   我们从年头一直忙到年底,剩不了多少钱,顾上嘴就顾不上屁股。一场家事,就得花去好几年积畜。刘瑞杞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显得疲软,他的儿子在永林打工,一个月一千五,算起来,是他在田里半年的收入。稻谷价贱,玉米价贱……凡是和农字沾边的东西都不值钱。一个家鸡蛋才卖一块钱,而在餐馆里吃一盘炒鸡蛋,得五块钱,空心菜一斤卖两毛,做成菜就是四块钱一盘……就是农民最倒霉!儿子想在城里买房结婚,一套要二十几万!靠田里的收入,就是做梦去买房罢。村庄到处都是这样的伤痛,它沉默、容忍、无奈,毫无办法,这也不是刘瑞杞一个人的遭遇。村庄总是尘土飞扬,遍地垃圾,脏乱似乎成了村庄的代名词,素面朝天,村庄在贫穷的背后,它的树、房屋、花花草草,把它骨子里的疼痛掩盖着。我们听不到它的呐喊、呻吟,村庄是我们这世界的边缘或者角落。   三月三的时候,我在这个村庄里感受到它的宽容和祥和,孩子们正在谷场边的一棵桑树下打着紫色的桑椹,并从地上捡起来直接送进嘴里,他们幸福地笑着,一脸的灿烂,虽然还有乌黑的鼻涕痕和泥土。村民们在打着糍粑,一大团热气腾腾的糯米团在木锤底下被打成绵软如饴。他们用大磁碗装饭吃菜喝酒。高兴的猜拳行令……村庄的节日能够冲淡人们心中的郁闷,暂时让痛苦抛至脑后。高大的树,长尾鹊在树梢咔咔地叫着,微风吹送着清凉的香樟花香。那一夜,我喝高了,醉得厉害。走不回来,就在村庄里过了一夜。四周田畈里蛙声如潮,溪水淙淙,村庄里有着一种巨大的生气,各种动物的,村庄在夜里低语。含混不清而是我似曾相识的,却已经在记忆里淡忘了的往事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村庄的快乐是简单的,它知足而经常迷恋于这样的快乐方式,让那些疼痛远离它。有两种东西是快乐所必备的,那就是酒和经常可以快乐的心情,而不是真正需要的财富或是宽容与理解。   我不想矫情或者掩饰什么,或者,只有村庄才真正懂得生活的本质,它比我们想像的更直接、裸露、向所有的人敞开胸襟,毫不掩饰。村庄生活在最低处,离我们浮躁的物质生活很远,精神的村庄在它的疼痛背后,像那些饱经沧桑的树一样,还会开花,结果,它质朴、坚定,宽厚地容下所有的泪水和哀伤。我经常会被它所感动,因为它的确像那条溪流一样,承载起所有平凡的生命故事,永远不停地向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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