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罪犯、教师、学生和其他

　　　　　　　罪犯、教师、学生和其他 　　　　　　　　　　　　余继聪 　　这半年来，学校盖教学楼，一直有姚安监狱的劳改犯在我们学校施工，天天观察他们，于是想到这么个题目。 　　　　　　　　　　　　　罪犯 　　我想，这些劳改犯，肯定也在观察我和我的学生，不过我是在居高临下公开甚至开初还有几分得意地观察他们，而他们是在下面偷偷地观察我们。 　　我所教学的班级在老教学楼，所在的楼层是二楼和四楼。老教学楼在施工场地的正北边，中间只隔着一个足球场，不到一百米的距离。这很方便我居高临下观察这些正在工地上施工的劳改犯。 　　我住的宿舍楼在足球场的西北边，离劳改犯们施工的场地同样不到一百米。我住四楼。这同样很方便我居高临下观察这些劳改犯。 　　这些劳改犯的出现和存在，提醒我们，过去人世间曾经实实在在存在过很多邪恶，发生过很多案件，可能有很多人家被偷盗，很多人被抢劫，被伤害，有人死于非命，有人家破人亡，很可能就是因为我和我的学生看到的这些罪犯。不久前，也许他们的手上还沾满无辜者的鲜血。 　　由于我所教的是语文科，大多是美丽的诗词散文小说，离罪犯很遥远，造成学生和我都产生了一个错觉，总以为悲剧只是在文章当中才会发生，罪犯离我们很遥远，与我们无关。 　　现在，他们离我们那么近，那么真实。藏青色的灰旧衣服，光光头或者刚长出一点头发，黝黑的面孔，猥琐的表情，他们扎痛了我们的眼睛。我们下课的时候，站在楼道里、阳台上，居高临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们在工地上施工，一个个剃过光头，有的刚刚长黑，在夏季的骄阳下忙碌。我不敢想，他们一天要淌多少汗，会不会中暑。教管他们的警察会不会关心他们是否太晒，是否会中暑。他们的劳动强度很大，每天６点刚过，有时我还懒懒地躺在床上，就听到拉载着他们的大汽车呜的一声从楼下经过，驶入后面足球场边的施工场地去了。到傍晚７点来钟，我们吃完晚饭，下去锅炉房提开水，或者要出去散步，才看见他们挑担着箕畚，提溜着安全帽，准备上车赶回监狱去吃饭。 　　有的老师自嘲说，老师是世界上除了劳改犯之外最辛苦的人。也就是说，大家都无形中承认了劳改犯是世间最辛苦的人。古话说，天下有三苦，读书、赶马、磨豆腐，说的是职业，劳改犯不是职业，不包含在内，否则三苦中就要排除一个，或者改称为天下四苦。唐朝人李绅写的《悯农》诗中说农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极言农民的艰辛，可是我感觉农民远远没有罪犯辛苦，旧社会的农民虽然被盘剥，然而终究也是为自己劳动，今天的农民则主要是在为自己劳动，而劳改犯们则不是在为自己劳动，劳动果实归国家、人民政府所有，他们只不过争取到了赎罪的机会。 　　我不知道他们这样辛苦干活，下着小雨的时候在干，中午赤日炎炎，我们都担心中暑，不敢外出的时候，他们也在干，一天究竟能挣多少钱。怕不会低于三四十圆钱吧？但是，我清楚，他们是一些已经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人，是人民专政的对象，他们创造的价值，不会全部付给他们报酬的，绝大多数，肯定是上缴给国家财政了。监管这些劳改犯的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告诉我，监狱包这些劳改犯吃，包他们看病的医药费，每个月只发给他们十块钱作为卫生费。 　　罪犯们经受不住强烈的孤独寂寞和高强度的重体力活的折磨，经常会有人铤而走险，逃跑出去。四十来岁的监管人告诉我，每年都会有罪犯从监狱里，或者趁外出干活的时候逃跑。去年他们监狱的罪犯就逃跑出去过8个，最快的一次，罪犯只逃出去四十分钟就被他们抓回来了，才逃到楚雄州医药工业园区。我听到这里，着实一惊。我因为爱住农村的院落式住房，放不下娘家村庄，就在医药工业园区也就是最靠近我娘家村庄的地方盖了一院落平方，还好我还没有搬去住。我没有问他，是否所有逃跑出去的罪犯都被抓了回来。估计不可能都抓得回来，我就没有问他。我使劲猜想，逃跑出去的罪犯是洗心革面做人，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还是变本加厉实行报复，但我猜不着。我问他，我高中同班同学赵龙监管的犯人，或者他监管犯人的时候，比如象他这样带犯人出来干活的时候，犯人有没有逃跑出去过。他告诉我，干这工作时间长了，谁都碰到过犯人逃跑出去的事情，但是惩罚处分只好认了。 　　但是，我同情他们，我的学生中有很多肯定也是同情他们的。我说的是既同情监管罪犯的人员，也同情罪犯。 　　这些劳改犯们，肯定也曾经有过美好理想，美丽的梦。他们中，有的肯定也曾经学习好过，曾经得到过老师和家长的表扬，可能只是因为家中供不起他们读书了，或者一丁点偶然因素，就辍学了，后来生活艰难，终于因一念之差，一失足成千古恨。有的也可能是因为老师的一句话，父母的一句话，就辍学了。有的可能是很聪明的人，却无心向学。大多数可能学习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差，由于中学大学招生太少，而被拒绝在学校的门外，没有机会继续求学，断送了可能拥有的美好前途。 　　其中有一些年纪跟我一般大，三十多岁的样子，很少有四十多岁的，二十岁左右的居多，他们都还很嫩，我想到他们很象我娘家村庄里刚顶花的南瓜，却由于被人不小心或者故意绊了一下，就断送了长大成材的可能。 　　这些，是谁的过错？ 　　电视里正在播放《铁齿铜牙纪晓岚》，装疯的纪晓岚正在反复念叨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儿子很感兴趣，叫我教他背。我不仅教他背，还给他讲了意思。儿子问我后面是什么。我又想起几句“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我告诉儿子，纪晓岚和他背的三字经是说，人生下来，各个都是善良的，不学好呢，就可能学坏，在工地上施工的劳改犯呢就是当初没有学好，没有好好听老师和父母亲的教育。 　　我一惊，最怕把罪犯和老师联系起来，还是无意中连起来了。 　　那么我为什么这么多天以来，总是怕把罪犯，把这些劳改犯和老师联系起来呢？ 　　“教不严，师之惰”，我们这些老师，究竟是不是都很勤于教学了呢？我不能确认自己已经尽心尽力。我们被誉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现在存在这么多罪犯，这么多丑恶的灵魂，不是说明我们的教育在他们身上是失败的吗？ 　　罪犯，劳改犯的存在，不是提醒我们，我们过去的一部分教育是失败的吗？冥冥中，是什么力量叫我们最不愿看见的这些劳改犯走进我们学校来，长达半年多，出出入入，弄疼了我们的眼睛，折磨着我们这些自认为已经很勤苦，已经很伟大的老师的心？ 　　劳改犯的到来，劳改犯的存在，让我们感到很沮丧，感到教育的无奈，感到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伟大。我们这些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竟然没有塑造好那么多灵魂，换句话说，也可能是间接毁掉了那么多灵魂。 　　我想起来，我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叫朱光明的男生，非常聪明，初一上学期的时候，学习成绩在班上居第一二名，本来可以有光明的前途。可是到了下学期，由于学校忽视了我们已经进入了青春期，忽视了及时进行心理疏导，结果他偷偷谈恋爱了，而且没有把握好度，结果跟若干个女生越轨同居，初二时，学校发觉了，采取了粗暴的做法，把他开除了，接着就发生了他强奸女孩的事情，被判处了四年徒刑。一个很有希望的乡村孩子，就这么毁了。我们老师，难道没有错吗？ 　　　　　　　　　　　　　老师 　　我把老师同罪犯并提，不是存心想贬老师，实在是因为我自己是一个老师，教书十多年来，听说过和看到过很多由于老师不负责，简单粗暴对待学生而毁掉学生的事情，长期为同行们和我自己而愧疚。 　　老师往往自诩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从事的是“太阳底下最神圣的职业”，可是工程师也有水平高低之分，也有工作负不负责、敬不敬业之分，教师同样有这些分别。 　　遇着一个不负责任的老师，对学生懒惰、不认真读书、不及时完成作业听之任之；对学生批评不得法，简单粗暴；不认真关注学生，无法及时了解学生的思想变化，对学生的心理障碍不进行及时疏导；备课、讲课不认真，批改作业不及时不负责，讲评作业不用心，都可能毁掉学生的美好前途。 　　所以，从道德的角度，从教师职责的角度讲，从某个角度讲，老师们都或多或少、不同程度地犯过罪，或者说很多老师犯过这样的罪，无意之中犯的，“教不严，师之惰”。学生进幼儿园、小学之前，不会已经就是一个坏人，可是后来，有些学生却变坏了，教师肯定有责任。基础本来很好的学生成绩突然下降，没能考上上级学校，很可能是老师不尽责造成的。 　　我读高中的时候，一个叫康万钟的男生，也是个农村学生，很不容易才考进了县一中，进去时按中考成绩排名，他是年级第三名，我远远落在他后面。他很聪明，可是由于远离家乡到了城里读书，很孤独寂寞，人又进入了最需要关心的青春期，学校却忽视了这个问题，老师们匆匆进教室上课，匆匆离开教室，没有及时关心学生的心理，造成很多同学早恋，部分同学越轨，无心向学。康万钟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从此无心向学，屡屡补习，屡屡落榜，后来只好吃下一瓶安眠药自杀。我想，如果当时老师能多关心他，及时引导他心理发展，帮助他疏导心理障碍，那么此时，站在这个州重点中学讲台上或者大学的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一定可以有他。
　　另外，老师想直接犯罪，进监狱，成为劳改犯，进入这一群劳改犯的行列，也很容易。 　　比如此时此刻，我只要把一个学生从窗子里推出去，学生从四楼跌下去，肯定摔死了，我就可以很容易地进入监狱。我可能是被判处死刑，就算是成为劳改犯，要想再回来，过正常人的生活，已经没有可能性。 　　就像这些到我们学校工地来干苦力的劳改犯一样，就算改造得好，出去了，又能怎样呢？一生都被毁了，而且被人看不起，就是去打工，也没有人敢要。试想，如果他们当初没有犯罪之前，能够像现在劳改一样，踏踏实实苦干，一定有好日子过的，又何必去抢劫、杀人、犯罪呢？ 　　我有时教到很有才气，很漂亮的女学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时就会想犯罪，可是，一念之差，就会毁了我自己，使自己成为一个罪犯。而且，由于我是一个老师，家长和学生都把全部希望押在我们身上，我如果犯罪，毁掉学生，从道德的角度，天理良心的角度讲，就更加罪大恶极，罪不可赦；而且我亲自毁掉了自己和很多老师花了无数心血培养成长起来的学生，创造的美，就更加可悲。 　　老师，只要一念之差，或者小小的疏忽，就可以成为罪犯。 　　前几年，我还听说，某乡镇中学的一个老师，先后用威吓诱哄的手段奸污过８个女学生，有的女学生被他长期蹂躏，万般痛苦，但不敢声张；某乡村小学的一个老师，奸污过十几个女学生，最小的一个竟然只有８岁；某乡镇中学管理混乱，致使在学校施工的十个民工在半夜里破门而入女生宿舍，轮奸了８个女学生。 　　老师也成为一个学生，从某个角度来讲，是很应该的，也是很容易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老师也是人，不是神，也有很多缺点，有很多东西不懂，“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活到老，学不了”，可是有的学生可能没有这些缺点，懂得这些知识。此时，我们就应该抛弃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从自以为神圣的讲台上走下来，走进学生中去，做学生的一个学生，虚心向我们的学生请教，虚心向他们学习，不耻下问。 　　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我们这些老师要想回到学生时代去，没有任何事情干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要找回逝去的美好的青春时光，却根本不可能，只有待来生了。 　　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进大学第一天、进高中初中第一天的事情，可是我的学生时代早已经在十一年前就结束了，我永远无法回到学生时代去了，找不回来了那些生活艰苦却不乏美好回忆的时光，找不回来了那些当时感觉不愉快、现在却也成了美好回忆的往事，我再也无法聆听老师们的耐心教诲，再也无缘聆听老师的批评了…… 　　　　　　　　　　　　　学生 　　我已经教了十一年书，都是高中生，他们来自全州十个县市的高寒山区，几乎都是农村学生、少数民族。 　　他们的家乡，有些地方至今只能生产苞谷、苦荞和洋芋，家里供他们到州府楚雄来读书实在很不容易。 　　我想，我的很多学生也肯定受到了这些突然之间闯入学校，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劳改犯的震动，心里一定起了不小的波澜。有的学生可能会因此思考他们犯罪的原因，最终想到很多罪犯可能是因为没有好的工作，生活艰难，因此铤而走险。我的学生会想着，自己应该更加努力读书，争取进入好的大学去深造，将来找一份好工作，以防生活没有保障，象这些罪犯一样铤而走险，犯法被抓来判刑和劳改，经受这么多苦难。也许他们中很多人因此当真引以为戒，更加努力拼搏，实现了他们的理想，成了好公民。不过，肯定还是有少数学生难逃犯罪和坐牢、成为劳改犯的命运。 　　我这个老师，也受到了这些劳改犯的震动，庆幸自己当初读书时没有早恋，也没有贪玩，外加有一个不太差不至于叫我辍学，也不太好不至于叫我娇生惯养不思进取不思好好读书的家庭；庆幸自己至今没有失去过理智，没有犯罪；以前偶尔会冒出来的想犯罪的念头，特别是对女学生的非分之想，想尝一尝自己培育出来的花朵究竟是什么滋味的心思，突然间被坚决地压下去了，不然以前我经常压不住它们，它们象魔鬼一样经常冲我耀武扬威扬扬得意地示威。 　　学生要变成罪犯，很容易，只要一念之差。 　　学生干扰老师上课，干扰同学们听课学习，从道德的角度讲，就是犯罪，因为“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浪费了别人的宝贵学习时间，浪费别人大好的青春时光，无异于图财害命。 　　强奸，杀人，抢劫，都可以犯罪，成为这些劳改犯中的一员。 　　比如，我大学毕业后教的第一班学生中，有一个叫罗文玉的学生，由于仗着他父亲是一个包工头，有几个钱，就无心向学，经常不交作业，不认真听课，还曾经聚众斗殴，经常违犯校纪校规。有一次，他又没有交作文，下一个星期一，我上课时，问他为什么又不交作业，说不交作业就不是一个合格学生，还读什么书。他嚯地一下就站起来，把拳头冲向我的脑门，抵住了我的脑门，冲我吼道：“你管我！老子就不交，你会咋个样？”他很高大，个子有一米八左右，倒真吓着了我。所幸旁边的几个男生迅速把他摁住了。他对任何老师都这样，后来威胁到了几位女教师，吓坏了人家，学校只好把他开除了。不久他就因为抢劫而被抓进了监狱，被判处了四年徒刑。他的同学纷纷进入理想中的大学的时候，他却是进入监狱内。 　　总之学生和老师要堕落为罪犯很容易，罪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老师，或者要回到充满希望、纯洁无暇的学生时代去，是根本不可能了。改造得好的罪犯，其改过自新，洗心革面的勇气很值得大家学习，从广义的角度讲，他们也可以称为老师。就算他们死不悔改，也可以作为反面例子教育警戒我们，成为反面的老师。 　　学生书读得好，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老师，或者成为一个道德健全的、受人尊敬的合法公民，从某个角度讲，也值得别人学习，于是成了另外一种广义的老师。 　　学生读书不努力，看问题幼稚，生活没有出路，成为弱势群体，更容易成为罪犯坑害的对象。 　　我的表妹和我们村的小伙伴水秀，正是这样的人。 　　她们都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 　　水秀由于家里弟兄多，只读到二年级就辍学了。我还记得一年级的时候，一天早上，水秀曾因为饥饿难忍，偷过别人藏在书包里的一卷烙饼，被老师批评。水秀爹听说后，蛮横地说，老师诬陷他女儿，提着一根扁担气冲冲奔向学校，很象要打老师的样子，当时我们都替女教师担心。 　　辍学后几年，水秀就进城打工了，先是给人家当保姆带小孩，后来是在工地上给人家做饭。后来，幼稚的水秀认识了一个在工地上干小工的外省小伙子，两个人相恋，最终背着家人跟着人家私奔，跑到外省去了。 　　那是大江边的一个村庄，门外一尺，就是悬崖绝壁，山多地少，水秀在山石间寻觅泥土，在有泥土的地方，挖出屁股墩大一个个坑，点种上一粒洋芋种，还在江边的滩里点种洋芋和红薯，由于江水冲刷，江边又多为石头沙子，到收获的季节，洋芋和红薯往往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吃的常常是洋芋、红薯和红薯藤。家徒四壁，生活清贫凄惨，水秀思念家乡，多次想逃回老家来，可是路途遥远，多次逃跑都没有成功，她几次被抓回去，都被丈夫宗族的人打得皮开肉绽，多亏丈夫还有点人情味，心疼她。 　　她的嫂嫂，是被她夫兄从滇东北拐骗出去的。被骗的打工妹往往是没有机会继续读书，或者没有读好书的女孩。不知道水秀的嫂嫂是哪一种。嫂嫂没有水秀幸运，那男人粗鲁野蛮，常常打她，她多次想逃跑回云南娘家来，都被抓了回去，被打得皮开肉绽、半死不活，万念具灰的她后来就喝下一瓶农药死了。 　　我听到这些，很震惊，这不是发生在旧社会的事，而是发生在不久以前的事情。为什么外省那个大山区的人还这么野蛮落后，为什么没有人帮助水秀妯娌俩，反而帮助水秀家人折磨她们？我想不通。是不是就因为山区太穷，很多人娶不起媳妇，就到外省来骗媳妇，整个村整个家族的人就异常团结，这么无法无天折磨人？ 　　要怪，还是只能怪水秀这样的女人没能做好学生，学习不好，没有把握好美好人生，又渴望改变命运，想到外面去闯世界，结果给别人可趁之机，哄骗头脑幼稚简单的他们，以致对她们施行暴力犯罪。 　　　　　　　　　　　　　　　高考 　　从某个角度讲，高考或者说高考制度也是一个罪犯，也曾经和正在犯罪。 　　我的学生就常常感慨，这个高考，把他们整得就象一些罪犯一样，天天围绕着高考的指挥棒转，整天被“关”在教室里，没有一点自由，没有一点可以自由支配比如去爬爬山唱唱歌跳跳舞的时间，简直就是一些罪犯，有时简直可能就要发疯了，高考简直就是法西斯专政。 　　其实，老师们何尝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因为反感高考，学生进一步反感、讨厌逼着他们好好读书应付高考的学校、老师和父母，把学校、老师和家长看做罪犯，把老师的金玉良言父母的谆谆教诲看作是对他们犯罪。 　　于是学生对学校、父母和老师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 　　高考可以间接杀人犯罪。 　　十多年前，高考还很神圣，考上大学甚至中专，马上就可以跳出农门，成为城里人，捧上铁饭碗。可是，那时大中专招生太少，不论多么努力，很多学生还是得落榜，于是我们老家就曾经出现过很多学生高考过后榜上无名，眼睁睁看着同学读大学去了，羞愧愧听着乡亲们的冷嘲热讽，就有人轻生了自杀了的事情。我们邻村就有两个在我之前毕业的高中生，落榜后喝农药自杀死掉。 　　后来我读高中，村里人就用这两个人的先例威吓我，说不如回家盘田。我参加理科高考落榜后，顶着极大的压力和无数冷嘲热讽去补习文科，心中无限痛苦。这都是高考或者说高考制度犯的罪。 　　现在的高考制度有没有问题，我不敢说。 　　我只是觉得，这么样无限扩大招生，比起我们考大学那个年代也有弊端。 　　我们那时虽然大学中专招生很少，很多同学无论有多努力，都无法进入大中专去深造，但是只要考取了，读毕业了，都不用担心分不到工作或者找不到工作。这对我们这样的乡村子弟来说很好，很公平，大家凭真本事、凭学习、凭考试公平竞争。 　　可是现在，由于大学不断扩招，致使思想颓废消极，目标理想不明确，抱着侥幸心理，天天一上课就昏睡，一下课就活回来的学生都能进入大学“深造”。这些学生又往往是城市学生，比农村子弟更有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进一个一般的大学甚至中专去混几年，凭着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往往还可以比那些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考上一个重点大学，好不容易才读到大学毕业的农家子弟更能找到一个好工作。 　　这些不公平的现象，叫农村中产生了新的读书无用论。 　　难道，这不是新的高考和招生制度犯的罪？而且这个罪犯得明目张胆，完全是以立功功臣的派头在大面积犯罪。 　　我早年生活于社会下层的农民之中，如今也经常回乡，离广大的农民特别是农村青年学生还不太遥远。 　　毛主席说“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一唱起这首歌，我就会很激动，毛主席太伟大了。现在，我们很多人不是离“土地”太遥远了，而是自认为高贵，认为“土地”太脏太低贱，心照不宣地把“土地”拒于千里之外，无形中，把“土地”排除在很多权利之外。很多优秀的农家子弟，逐渐断了通过读书，进入城市，改变命运的道路。很多大城市甚至中等城市的很多年轻人，大概不知道还有农村，更不知道农村人现在的生活。 　　我常常听乡亲们说，农家子弟读书没有用，花费那么多钱，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读到大学毕业，又能怎么样，照样找不到工作，就算找到了，乡村子弟没有关系，没有亲戚当官，重点大学本科毕业，能找到的工作，往往还没有一般大学甚至专科学校毕业的城市学生能找到的好。为什么？答案很简单，人家生活在城里，离那些单位本来就近，而且城里人不有三姑爹就有四舅舅当着官，转过去沾亲，转过来带故，要谋一点私，还不是小菜一碟？ 　　乡亲们对这个问题看得很清楚很透彻。因此，很多优秀的农家子弟在初中毕业以后，就被迫放弃了继续读书。我想，如果没有九年制义务教育制度管着的话，很多农村家长大概是不会让子女读完初中的，因为读完初中究竟对当好一个农民有多大帮助，也好象是很不明显。 　　高考、高考制度怎样才能不犯罪或者少犯罪，我也不知道。高考这样长期把学生和老师整得跟罪犯似的，一天到晚，除了睡觉，好象基本上都在学校里转，对社会简直无暇关注，我们师生都在年年咒骂天天抱怨。但是，是不是应该取消高考，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扩大招生，我也不知道。 　　不过，教育大改革的时代潮流滚滚而来，教育、学校、老师、高考、高考制度必将还要犯罪，这大概永远无法根本转变。但是我希望这样的罪越来越少，我也相信这样的罪必然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