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一切可以聆听的事物
2020-09-17抒情散文房子
逼近一切可以聆听的事物一天怎么黑下去,光就怎么升起来。这两个维度隐藏在时间里,为内心所见。一如某个时间点,我坐着看,白白的光落在窗子上,像一块布挂着。其实,光在窗帘上晃动,让我想到战争电影里的一面投降的旗子。背对的一片房屋空间,变成一片废墟
逼近一切可以聆听的事物
一
天怎么黑下去,光就怎么升起来。这两个维度隐藏在时间里,为内心所见。
一如某个时间点,我坐着看,白白的光落在窗子上,像一块布挂着。其实,光在窗帘上晃动,让我想到战争电影里的一面投降的旗子。
背对的一片房屋空间,变成一片废墟,而那废墟之中,尽是我的镜像。一个从房间离开的人,在这儿所经历的一段时间刻痕,足以留下生命深长的烙印,并沉淀到血肉之间,而TA的离开,也必然是一场灵魂的战争吧。
我们彼此相融,又在相互争斗中抽身。这就是一个人的生活史。
望着一片时间过后的空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存在。而身体内部分明带着那时的暗伤。我在书写中掩盖它们,又显现它们的面目。那些日常的事件,构成了错落的存在。我被两个人生活中的暗疾,分崩离析出来,像一个败下阵的士兵。
投降,就拯救坠入深渊的自己,将变成一个没有知觉的尸首?拒绝投降,忠于自我而被它逼至死亡?似乎,一左一右,都是悬崖。眼前是敞开的窗口,一个黑夜的缺口,仿佛收入一个肉身,轻而易举。两种可能在头脑里打架,迫使我更加乏累,陷入空虚。当一丝光在窗的黑暗中浮起来,我听到一个顽固的声音:“不不不……”响声渐渐柔弱下去,变成含有血丝的暗影。
春天最后一刻的到来,是一种离别的仪式。它像眼前的一枚硬币,缓缓沉入水底,那么轻飘,却不可抗拒地消失了。在正常意识之中,我要遵循现实轨迹,比如深夜了,要入睡,早起上班,一些工作等待完成。白天身体要被一种习惯节奏推搡着,在一条明晰的轨道上,行走。而到了晚上,习惯性回到这个小屋,时间就凝固了,身体填充着肠胃无法兼容的一种东西。它破坏了食欲,让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毫无生机。
这完全来自一个人的战争,留下了后遗症。那个过去习惯中的晚饭,在这个时候可有可无了。此后几日,我试图恢复晚饭的正常,却发现味觉几近失去辨别力,肠胃失去饥饿感……那个春天,将我持续消瘦下去,终于把健康弄丢了。
我悄然酝酿搬迁,离开一个陷入沉沦的地理。至此,我强烈的感受到,环境所产生的一个奇怪生物的蠕动,已经在肉体中生存,它嗜血如命。事实上,我并不确定逃离环境,就一定可以获得逃离死亡陷阱的契机。在意识生成念头后,我还是离开了那个废墟样的房间。
那段时间,这个瘦弱的人,醉酒的人,四处游荡的人,在小城里混日子的人,他在一片微弱地抵抗中,潦草过了一段极其灰暗的日子。那时,“所有美好的事情都隐藏了,每一个人都是他的过客,连他的身影也萎缩在墙壁上,像一个诡异的图案。他是多么地不可救药。他在一条灰暗的道路上,慢慢滑向深渊……”
回望那段际遇,我发现,两个生长在不同地域的人,各自带着地域痕迹的交集,暗藏了随时偏离轨道的方向。不得不承认,人是在带着地域积攒下来的生活和记忆,生活下去的。当一个濒临接纳的临界点出现地域意义上的强烈呼唤,就会终止继续前行。于是,就出现了不在交集的道路。
我无法妥协于地理,不服输于时间停留的痛楚。那个空荡荡的房间,我坐在床边上,坚硬的铁质床邦咯痛了屁股的肌肉。“这不是我想要的痛感。”而某种心理的疼痛它一直在,唤起沉睡的意识。或者说在那种想要的里面,有一种花粉的味道,它能消解伤。
那些伤来自一个人被送走的时间,以及地理已经形成的某些融合,被彻底断开。那些纠缠在一起的人与事,最后造成了心灵的灾难。“我已经无法把它们说的太清楚……但它们包含了一些过世的美,藏在心所想的远方……”
我在窗子前徘徊,想这个肉身从这个暗夜缺口跌落下去,那将消除之前的痛苦,但内心立刻生出一个旁观者,他完全预想到,一些人指着躺在地上的尸体,说:这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作为这个现象的制造者,我更无法容忍。
在那时,离散,是必须接受的一个事实。然后,它就像一个庞然大物,从整个天空压过来,起初的那一刻,我趴在了地上,以为会在窒息中死亡,可是没有,即便看到了窗户敞开的黑夜之洞,轻易将人吞没,我也没有付诸行动。
二
我站在那儿,让一切都缓和下来。
夜晚像一锅浆糊,黑暗浓稠,浮满全身。就在被缠绕得要窒息之际,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屁股下铁床薄板颤动着,发出弹簧回弹的吱吜声。那仅仅是肉体的疼痛,和声音一起,又很快消失了。
一切还在混沌之中时,我离开了那儿,它产生了一种肉身撕扯感。那个堆积在心中的血样块垒,随时间流逝,被埋没了。每一次回首空隙,又都能看到它像一团黑色,存于意识。直到某天,我读到苏珊·桑塔格,进入到一个人的意识之中,它像一面镜子,显现出一个人被肉体压迫,所带来的抵抗。
一个人遭受创伤,一切环境都充满隐喻色彩。比如物体缝隙产生的死亡缺口,比如大脑从某些事物上获得的念头。该如何拒绝被打败?要怎么做才能拯救自我?那张印在纸上的黑白照片,一张女性的脸,面部轮廓,一种方正的美感,神色里隐含了思想的平静与力量。她作为公知分子,表现出执拗而强大的个人意志。她1975年患乳腺癌,1988年子宫癌。“后来,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和白血病依次来袭,骨髓移植手术与药物依次失去疗效。”她躺在医院里,为她的《疾病的隐喻》积累素材,她拒绝谈论死亡。她说:“不管治疗过程多么严苛痛苦,都不相干。”
该如何获得这样一种力量,除了扎根在一个人大脑里的思想,仿佛一切都无能无力。那是另一个空旷的屋子,我仍然有些恍惚,身体陷入一滩泥的状态里。我试图让软塌塌的身体恢复出能量来,可是,它一点力气都没有,不再动弹,往后仰躺下。“在巨大的水面上,一粒石子溅入水中,沉入水下。水是空寂的,水仿佛一张撕不被的网,我被深埋进去了。”
从黄昏到深夜,一直是沉默的。一个人在失语中如何获得拯救?找到类似于“疾病的隐喻”下的一条幽暗道路。人会怎么样呢?那些精神失常的人,大概是被类似状态逼近造成的。入睡前,我无法挣脱水域,心里会响起一句话,我好像无法打破它们。最好就是一无所想,一觉睡下去,永远从这个空间消失。
当精神的求生意志消失,人真的会生无可恋了。当那个隐藏在大脑里的问题,还没有浮出时,时间仍然是一团将人埋没的黑暗。经历了许多日子的磨砺,它们受到了损耗。但那个肉体只是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损伤,知觉还是完好的。
“要找到那个黑暗中的星火。”
离开那片地理,视觉不再受环境刺激,而那种逃跑的心理,也得以填充另一种环境的生活,获得解放。这些客观的因素,给内心重新燃起意识的火焰,提供了场地。我仍然要理清过去,看到那些根源所在。
“那时候,他其实是忧虑时间的,他不知该怎么打发漫长而空洞的时间,他知道应该像过去某个阶段,把身心交给阅读,或者书写之中,但他清楚心理发生了变化,心变成了一个黑洞,无时无刻不在吸附他,往下坠落。”
“他通过醉酒的方式,把身体逼到了一个绝境。那天做了一个梦,站在一条绳索上飘动的床单前,床单上飞出的花朵全变形了。他居然一点都不奇怪天蓝色的花朵会飞。朋友说过,从不怀疑花朵像带鸟一样会飞。这给他获得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体验启示。”
“还有那场大风,在一个黄昏突然到来,墙头上的滕蔓被扯裂了,扯断了。在人眼里,那是一种惨烈的现象,让人觉得震憾。他感觉到了隐秘的痛苦,那隐藏于心中的过往画面,浮现出来。不单单是人的离开,更是之前,他一次次离开这个小城,一次次辗转各地,最后来这儿,完全因为心中拯救自己的一个核心影像的存在。”
面对这一切,我心里有个幻影,从现实生活里投射而来。在文字描绘里,在抗拒中,它唤醒一个人获得胜利的本能,那种欲念变得像太阳重新升起来。我发现,自己相信的一些东西,在幻影里,在未来的可遇见之处。我仍然可以心无旁骛地寻找它们的存在。
墙上的影子在悄然移动,一切都非往昔可比。光从靠南一处向北移动着,一点点移过去,就像那个人,在不同时间里,出现在不同地点。有些东西一旦长期形成,则无法更改,像那粗大的滕蔓爬满对面小公园的石架,样子就定型了;像一张脸,在时间里形成,那个轮廓永远不变。
那天,内心之火,温暖了僵硬的身体。黎明从黑暗里爬出来,像光的触须在和天空握手。
那一年,每天傍晚六点,我准时看到火车从城市里穿过。我沿着铁轨边小路走,一直走到拐弯处。我走上高高的坡地,回望丛林中蜿蜒的小径,隐于空间。那一刻,四周非常宁静。
2019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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