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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梦醒红楼

2020-12-14叙事散文凉月满天
苏小小病体沉重之时,临终之际,有人问她可有什么话留给那些日常交往的人--既是交往,当可称友。她答:“交,乃浮云也;情,犹流水也;随有随无,忽生忽灭,有何不了,致意于谁?”黛玉临终之时,“……已不能言。李纨轻轻叫了两声,黛玉却还微微的开眼,似
  苏小小病体沉重之时,临终之际,有人问她可有什么话留给那些日常交往的人--既是交往,当可称友。她答:“交,乃浮云也;情,犹流水也;随有随无,忽生忽灭,有何不了,致意于谁?”   黛玉临终之时,“……已不能言。李纨轻轻叫了两声,黛玉却还微微的开眼,似有知识之状,但只眼皮嘴唇微有动意,口内尚有出入之息,却要一句话一点泪也没有了。”   冰雪聪明的女子辞世,宛如一梦做醒,不约而同的决绝和透彻。   客舍似家,人生如梦,且问活着什么光景?春愁浓,别离重,月皎惊乌栖不定,十几岁的青年男女,也灿如春花,也柔若春水,也芙蓉如面柳如眉,可命中也有风催雨送,花瓣飘零,人生正处于将离未离,将舍难舍,将到未到,将达不达的不尴不尬的境地,能修炼到如宝钗的澹定如水,气定神闲,又有几人?虽然硬翻了一层上去,要好风凭借力,送她上青云,主观意愿和客观际遇之间反差也忒强烈了些。虽然是山中高士晶莹雪,也只落个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胡愁乱恨是青年男女的专利,怎样都值得原谅,不算矫情,只是漫漫的春阴天气,真正的难题没有摆在眼前,生活还没有露出它原始狰狞的面目,心里伤感,但不绝望。   真正的绝望,是黛玉一梦做醒,焚诗稿断痴情的时候,是反求速死,以完此债的时候,是一句话一点泪也没有的时候,是直着脖子叫宝玉你好的时候,是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地身登太虚之境的时候。   佛家说,世间一切都是因缘和合而生,红楼里,真正的黛玉只为宝玉而生,别人眼中刻薄尖酸小性子的黛玉其实是洞彻人间悲剧的天上仙子;真正的宝玉也只活在黛玉眼里,深情款款,怜香惜玉,不贪不淫,十分的清雅出尘,别人看来却憨傻痴呆,胡愁乱恨一富贵闲人。怪不得二人一见便似旧识,悲剧从此开始,而原来繁华似锦只是一场劫难的必然过程和无情铺垫。   聚时四面八方都来凑集,宝钗黛玉湘云宝琴岫烟香菱,散时又各各散去,夭亡、横死、出家、强嫁、独守空闺。因缘和合,地火水风,人欲之强,强演出一出红楼梦,最终却拗不过天理事情,一个梦字概括了整个世界。   其实黛玉一直就活得很清醒,即使做梦也有一种预见结局的本能,所以她一直在哭,一直在流泪,一直喜散不喜聚。想想很有道理,散固然无情,但散后至少还有重聚的希望,聚固然快乐,但聚却预兆着酒阑人散后的凄清。花正好,月正圆,绿柳垂丝,春景正浓,抵不过一句猿啸天外,雾失楼台。   我发现所有悲观气质的人都有一种天然而来的哲学情思,抑或说哲学家看到的人生本质就是悲哀。法眼宗开山祖师法眼文益禅师的观花名句“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与李尚隐的诗“初生欲缺还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何其相似,真如金刚经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曹氏在安排一出大戏上演的时候,是明知结局的,却看着戏里人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谁解呢?解来解去也无非是如佛经三千卷,卷卷道得一个空字。   “空”应是所有事物的规律,只是平时被繁杂物象所蒙蔽。三国的开篇词:“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水浒里那条猛龙也似的鲁智深也坐化而去。西游记最终连猴子也证得佛果,收拾好尾巴安坐在莲花座里。哪一件事和哪一个人的最终指向不是一个空字。
其实这个空字想要证得,也十分不容易。人生犹如一间朽坏了的屋子,燃起熊熊大火,崩塌在即,芸芸众生贪恋欲乐,游戏其中,醉生梦死。   “佛言众生为有情,此世界情世界也。欲火不烧燃则不干,爱流不飘鼓则不息。”既然是有情世界,无明爱欲与生俱来,那么,要想看透这人间世,不妨纵身欲望之流,让情欲之火彻底焚毁自己,等到情爱成灰,情爱之河涸断,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现无明爱欲只不过空花而已。想来宝玉出家,也是经过一番大生大死,是一样的道理,到最后超脱悲喜,踏雪而去,难道不是所有爱恨情仇皆成空幻的最形象的解释?   一场红楼梦,建筑家看建筑,服装设计师看服装,美食家看美食,道学家看见淫。曹氏心中有佛,笔下有佛,到最后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是大结束,大团圆。真正登诸彼岸,再回观自身,想象不到是悲是喜,亦或无忧无惧。万丈软红尘里多少情事,到最后都是一梦归空。   不了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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