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流泪的大哥

　　大哥哭了。大哥哭得涕泪纵横，这，是我没想到的。 　　在我印象中，大哥从没有流过眼泪，他一直是那么自信，那么坚毅，那么刚强，他又怎么会哭呢？他也有脆弱的一面呀！ 　　借为母亲庆祝生日的机会，我们兄妹五人又欢聚一堂了。大人们的嘻笑，孩子们的吵闹，蛋糕、烛光、祝福声……拨开了母亲心头的阴霾，让被病魔折磨已久的年迈老母的脸上，重又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大哥就是大哥，他象一个胸有成竹的指挥员一样，把家里的大事小事方方面面安排得妥妥贴贴停停当当。我们只是按照他的分配做现成事而已，不必去动什么脑筋。其实家中每次办事，大哥都是这样不计个人得失，一马当先，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在他身上“吃亏是福”这句话得到了最完美诠释。因为家庭中有了这样一位能替我们遮风挡雨的好大哥，我们心中踏实多了。不管遇到多大困难，我们的大哥总不辞劳苦，挺身而出，大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救世主风范；而大哥出面总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在大哥面前，我们永远乐意扮薄弱者的角色，以求得到大哥无私的庇护与关爱。 　　大哥坚强与贤能的品格，与他成长的经历有着极大的关系。他的童年是在“大跃进”的氛围中度过的。当时，由于全国性的生产运动及粮食恐慌，生活艰辛自不必说，而我们家由于父亲当兵在外，母亲又要整天随队里男劳力一起去筑水库修梯田，无人照料的大哥过早地学会忍饥挨饿的生存本领。他读中学时，又恰逢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据说，大哥读高中时，他总是天不亮就起床自己动手做饭，并把吃剩的玉米面饼咸菜疙瘩揣进书包，步行到十几里外的地方上学。中午就吃些冷饼喝点凉水，如此而已。当然，生活的艰辛不仅表现在吃饭方面，其它方面也均困苦之极。 　　中学毕业后，大哥在生产队当过记工员，在集体食堂干过炊事员、会计等。 　　苦难磨励了大哥的精神及肉体，同时也铸就了他坚强的意志及高尚的人格。 　　76年21岁的大哥凭着自己毫无争议的实力，应聘到徐州煤矿做了一名从事井下采煤工作的临时工。因为有了以上的人生阅历，他十分珍惜拥有的工作：别人不干的苦脏累险工作他却能坦然接受并能轻松完成。他这种脚踏实地、爱岗敬业、助人为乐、敢为人先的高贵品质及突出表现，不但为他赢得了数不清的奖状及证书，还成为他后来转正、入党、提干的直接原因。 　　大哥一直那么朴实无华，平易近人，即使当了乡下人认为的那种了不起的“大官”时，他依然生活俭朴，从不奢侈浪费。似乎他在四十岁前从未穿过一双象样的皮鞋，没穿过一件象样的皮装，更别说穿西装打领带了。 　　大哥对自己刻薄，可是对我们这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家庭却不停地解囊相助。他知道农村的日子不好过，他更知道我们这个人多地少的穷家日子更难熬，父母常生病，弟妹要上学，哪方面不要用钱？可是，在那个“谁穷谁光荣，谁富谁狗熊”的荒唐年代，既不准做生意，也不准做买卖，甚至连出去打短工都不允许，农村人到哪里苦钱呢？知道家庭困难的大哥，便把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寄回家来。这样，大嫂的唠叨也就在所难免了。也难怪，他俩结婚时家里没花一分钱，平时家里也没曾给过他们任何的资助，相反，他们却要时常救济这个拖后腿的穷家，谁说大嫂的气愤不在情理之中呢？ 　　近几年来，由于种种原因，大哥所在的那个单位瘫痪了。有道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是大哥——这个在市场的大海里搏击多年风浪的老供销人员，如今好比一只折断双翅的雄鹰，再也找不到施展身手的广阔空间了。他内心的失落感可想而知了。 　　正所谓“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一起恶性交通事故几乎摧垮了大哥的意志。那是个黑色的日子，一辆失控的农用运输车象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恶魔，它疯狂地扑向驾驶摩托车带小孩放学回家的大哥，倾刻间，血浆飞溅，惨剧发生了——大哥重伤昏迷，我那坐在车上未满十周岁的侄女晶晶永远闭上了她那美丽清澈的大眼睛…… 　　女儿的离去对年逾不惑的大哥大嫂打击实在太大太大了，大到大嫂本就衰弱的神经更加衰弱了；大到大哥一看到与晶晶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就想流泪…… 　　古语有云：家有长子，国有大臣。家父过世后，大哥在我们这个家庭中扮演决策者的角色越来越明显。这些年来，尽管他的内心异常痛苦，但表面上他却依然那么自信，那么坚毅，那么刚强。他处处以大哥的身份要求自己，对待家人。 　　由于这些年他们夫妻二人下岗在家无经济来源，加上又把我那大侄儿培养到大学毕业，他们那点积蓄已快用完了。但就在这种窘迫的情况下，他仍然在诸如为母亲治病等一系列家庭问题上，表现出大哥的风范来。他总是要比我们做弟妹的花费更多的时间与金钱。在家庭问题处理上他又总是表现得非常大度与谦让。写到这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句“酱缸倒了，架子不能倒”的俗语来。
今天，大嫂又在埋怨大哥了。女儿的死，大嫂一直认为是被大哥骑车摔死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就一直这样不停地埋怨着大哥。大哥也因此好象欠了大嫂一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心债，他的内心一直充满了愧疚与自责。今天，在酒精的麻醉下，在年迈的母亲面前，在已做了幼儿园园长的大姐面前，他终于失控流泪了…… 　 大哥，你哭吧，我们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