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静静的小河

　　小河远离村庄，寂静而落寞。 　　西北风在旷野里呜呜咽咽，犹如觅食的饿狼在绝望地哀嚎。枯败的芦苇散乱地匍匐在小河两岸，几株光秃秃的古柳孤零零突兀在视野里，倍显萧瑟。 　　小河结冰了。结了冰的小河安祥如一位年迈的祖母。冰下的河水似乎已经凝固，不见波澜，也不见游鱼，就那么死气沉沉地静止着。 　　迎着凛冽的寒风，苦娃艰难地走向了河边。破旧的棉鞋踩在结冰的泥土上，发出了嚓嚓的响声。几只灰鹭被惊动了，它们扑楞楞从苦娃身边的苇丛中飞起，不一会又钻入了另一处衰草里。 　　苦娃对小河的感情很深。夏季，小河是苦娃及小伙伴们的乐园，他们在河里逮鱼捉虾，戏水打闹，乐不可支。但，那是夏季，苦娃冬季里却很少到河边来，除了偶尔跟大人来河滩拣过几回越冬用的干草，他一个人从不来这里。听大人们说，冬季里这儿闹鬼哩。苦娃想，大人们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冬天这里荒凉得叫人害怕。 　　铅灰色的天空异常阴沉，眼看就要下雪了。一阵冷风掠过，苦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到了河边，苦娃搓了搓麻木的小手，扶了扶头上那顶露了棉絮的帽子，尔后搬起一块大土渣用力向河边的薄冰砸去。喀嚓，啵——，冰开了。土渣落入了微黑的河水，立即泛起一层浑浊的水花。 　　苦娃要下水了。苦娃脱下鞋袜以及棉裤、棉袄，他不想让伴他过冬的仅有的衣服被水浸湿。没了棉衣的保护，苦娃弱小的躯体立刻布满了鸡皮疙瘩。 　　咬咬牙，苦娃把一只脚伸进了河水。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条牙齿锋利的毒蛇，它们张开恐怖的大口不停地噬咬着苦娃的肌肤，钻心的疼。苦娃强忍疼痛，另一只脚也到了水里。稍微站稳，苦娃便猫下腰，用他那双冻得红肿的小手在水下的河岸土层上摸索起来——他在找洞——黄鳝的洞。他知道这段河岸有黄鳝洞。夏天他经常在这里捉到黄鳝。是的，夏天的黄鳝特多，平常的很。可是眼下是滴水成冰的冬天，黄鳝成了难得一见的稀罕物。难得一见也要见到！苦娃已经铁了心，今天一定要抓一条或者几条黄鳝回家。 　　嗯，摸到了，洞，圆圆的洞口，肯定是黄鳝洞。苦娃对于这些洞穴还是颇有研究的，洞口如果扁平，不用说，不是螃蟹洞就是蛤蟆洞。苦娃把内衣的袖子挽到胳肢窝，小胳膊随即向洞里掏去。洞太深，够不着底。苦娃抽出僵硬的胳臂，两手并用挖起了洞口的泥巴。他知道只有把洞口的泥巴挖掉，才能够到洞底。泥巴很硬，难挖。戗进指甲的泥巴把他的手指胀得生疼，可是，苦娃仍然不停地往里挖着，挖着…… 　　雪，说下就下了。刚才还是稀稀疏疏的雪霰子，不一会却成了满天鹅毛般的雪花了。 　　苦娃娘躺在病床上，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她生病已有些时日了。苦娃爹早在一次造反派的武装械斗中丧了命，苦娃和姐姐苦妞只好指望体弱多病的娘拉扯着，难哪！时下，苦娃娘又病了，很重。可家中既无钱送她去大医院看病，又没有像样的食物给她滋补身体，她只好靠土郎中开的几剂汤药维持着。不这样咋办？苦娃八岁，苦妞十岁，你能指望他们想什么办法？ 　　苦娃娘再次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她感觉脑子里一片混沌。望了一眼屋外漫天的飞雪，苦娃娘有气无力地问正在烤火的苦妞：“妞，苦娃呢？” 　　苦妞说：“不知上哪疯去了，连中饭都没来家吃。” 　　苦娃娘大惊失色：“啥？他中饭也没回来吃？你看外面已经下大雪了，还不赶快把他找回来。” 　　苦妞“哦”了一声，出了家门。 　　村子很小，不一会便转到了头。苦妞跟娘回话：“娘，都找过了，没找到弟弟呢。” 　　苦娃娘无神的眼睛忽然惊恐地睁大了，因为她想起了上午的情形：上午，土郎中替她号脉时曾对她说：“像你身子这么弱，要是能弄几条黄鳝滋补一下，病准能好得快些。”当时她苦笑着说：“唉！寒冬腊月的上哪弄那玩意。”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苦娃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娘，俺去小河给你逮黄鳝去。”她把眼一瞪，训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后来苦娃就走了。难道这孩子真去小河逮黄鳝了？天哪！这混小子，这么冷的天下河逮黄鳝，不等于去找死吗？苦娃娘越想越害怕，她急得想下床，但却支撑不住；她只好冲苦妞大声嚷道：“快，快去找你二大爷，请他和你一起去小河边找找。” 　　苦妞叽咕道：“干嘛到那个鬼不沾的地方找呢。” 　　苦娃娘急了：“你个死丫头，叫你去你就去，再磨蹭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完她再一次挣扎着要下床。 　　见此情形，苦妞赶忙帮娘盖好被子：“娘，俺去，俺去还不行吗？”说完，苦妞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二大爷和苦妞顶风冒雪出了村子。
　　到了小河边上，他们一边呼唤着苦娃的名字，一边在白茫茫的河岸上仔细搜寻着。终于，他们看到了被雪覆盖的苦娃的衣服。紧接着，他们就在不远处发现了已经冻僵了的苦娃。同时被冻僵的，还有苦娃用中指紧紧扣住的一条黄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