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绍兴感受鲁迅
2020-12-14抒情散文江湖一刀
一踏上古越之地,就恍若迷失在历史的烟云,和记忆的迷宫里。茂林修竹、粉墙玄瓦、古宅遗迹、掌故轶闻……似曾相识的气息扑面盈怀,让人顿时感受到一种沧桑厚重的人文底蕴。到绍兴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绍兴是名人之乡,文物古迹众多。越王台、兰亭、沈园、青
一踏上古越之地,就恍若迷失在历史的烟云,和记忆的迷宫里。茂林修竹、粉墙玄瓦、古宅遗迹、掌故轶闻……似曾相识的气息扑面盈怀,让人顿时感受到一种沧桑厚重的人文底蕴。
到绍兴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绍兴是名人之乡,文物古迹众多。越王台、兰亭、沈园、青藤书屋、秋瑾故居、周恩来故居……而在这之外,还有与这座古城紧密关联、绝难回避的:鲁迅。他的身世,他的作品,他笔底的人物、倾向,他行文的冷峭、峻厉,乃至他的风骨、个性,早如铭如铬般,留存在千百万人心里。因此,寻访绍兴,在我的意念里,不啻一次“朝圣”之旅,朝拜被尊为“现代中国圣人”的鲁迅先生。
与鲁迅关联最紧的,当然在鲁迅路一带。刚从解放路转弯,就是鲁迅广场。先生凝神端坐,暗黑的铜色,眉眼间的坚毅,都是早已谙熟的。先生深邃的目光,穿透时空,那眼神里,似乎还有掩抑不住的愤忧:“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庄重的在雕像前留了影,算是了却一桩宿愿。
顺鲁迅路东行,不几百米路程,就到鲁迅故居。青瓦粉墙,低矮的屋檐,黑漆斑驳的木门,那样的陈旧,却是多年来情牵梦绕之处。
买了门票,踏着被岁月风雨侵蚀的石阶,仿佛贴近了一段段鲜活的记忆。跨入大门,穿过狭窄的过道,展现在眼前的是四方的庭院:三面房屋,一堵墙,围成了这方天地。忽然想起《故乡》里的一句话:“……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抬头看天,果然是四角的。再看那墙,青绿色,不高,却足以挡住外面的世界。先生当年曾有过的那种被束缚的感觉,不禁油然而生。
一路东绕西拐,经过卧室、客厅、厨房、储藏室。看着那折叠整齐的被褥,摆放桌上的茶壶、水瓢,放置得次序井然的桌椅,厨房里的水缸、灶头……都让人错觉,这屋子的主人,还会回来。然而,门外的黑瓦片,黑檩檐,进门的黑板壁,刹时便意会了岁月的久远和厚重。狭窄的天井,清冷的灶台,斑驳的门柱,门柱间的积灰,无不流露出一种萧条和寒伧。
房子毕竟是房子。前厅也好,书房也罢,实在说,没甚特别之处。但是因了鲁迅,进来的人都不禁满怀肃然敬意。再寻常的物事,也就有了不寻常的意味。
过厅堂,转回廊,就是著名的百草园。据说这是当年周姓十几户人家的共有菜园,占地200多平米。这曾是先生的乐园。然而现在,早弄不清哪棵是皂荚,也不知哪棵结过紫红的桑椹。只看到一条半人高的泥墙,想必就是先生当年为拔何首乌而弄坏的那一堵了。回头,刚好看见圆门上“百草园”三字,和一副对子:“仰视桑椹熟,俯闻蟋蟀唱。”是先就有的,还是后来题的,不得而知。
微微的雨声响着。园子显得更静。偶有街面上的喧哗声,汽车喇叭声传来。我放慢脚步,在园中漫行着,寻觅着。脑子里不断闪现出古井栏、皂荚树、桑椹果、叫天子……所有在先生笔下出过场的动植物,一一活在眼前。井没有了,光滑的石井栏也便无处可觅。紫红的桑椹、何首乌和木莲们也了无踪迹。正有些怅然若失,眼前突然一亮——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盛开在南北向的条埂里。想来,那该是先生笔下的菜畦。站在金灿与碧绿之间,现实与往昔交错,让人恍若坠入时间隧道……许多年来,深宅衬映的蓝天、绿树、石井,这被童心放大、充满生趣和诗意的乐园,留下了那么多美好记忆,供熟读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人回味。先生著作等身,多严肃的沉吟,幽远的感悟,或犀利的思辩。唯有这篇,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另一侧影。
但眼前的园子,除提醒我们的记忆外,并不能觉出更多有趣之处。因为既没有油蛉的低吟,蟋蟀的浅唱,更没有叫天子的一飞冲天。也许,它们只是先生曾经的生活,先生一去,它们也就远了。只有那两棵高耸的皂荚树,像阅尽沧桑的老人,相依相伴着。清风徐来,簌簌响动的叶片,似在诉说对昔日主人的绵绵思念……
鲁迅纪念馆在故居东首。淡白色的建筑,中国风味的飞檐。镏金直书“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帷幕前,先生昂着人们熟识的头颅。馆里藏品丰富得出人意料:有先生用过的家具、穿过的衣物,有先生孩提时的玩具,还有闰土送给他的贝壳……一一看来,虽获利不少,但别无多趣。毕竟物是人非,摆在玻璃橱窗内的东西,少了些生气。倒是那一列列、一架架的书稿、杂志、文章,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那里面,写着先生短暂而永恒的一生。
走出宅院,沿街对过,我也开始“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街斜隔,其实并没有先生所言的半里之遥。似乎是个规律,大凡游子离家后,关于家园景物的回忆,都会把短的加长,把矮的加高。如此看来,先生也是平常心。
书屋门上,挂着“三味书屋”匾额,系清人梁同书手笔。所谓三味,有人考证说是:“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看馔,诸子百家味如醯醢”。书屋小,不过十多平米。正墙一幅“松鹿图”中堂,两旁屋柱上一副抱对,上联为“至乐无声唯孝悌”,下联为“太羹有味是读书”,据说也是梁同书手笔。书屋正中,一张方桌、一把木椅,是塾师坐而论道处。两旁的茶几和木椅,是招待客人歇坐的。其余几张矮旧的木桌依次摆放;左首靠里的,作了标记,说是先生当年用过的。
没能进到屋里,没能看到刻在桌上的“早”字,因为书屋被铁丝拦着,阻隔人们亲近。即便如此,当我静下心来,打量那一草一木,还是感受到一股悠远的书香,在四周飘逸、缭绕。闭上眼睛,一阵朗朗书声,就从四面八方响起。
折回旧路,不禁生出感慨:这样低矮的木板门,丑陋的小木桌,没有阳光的书屋,谁料竟会走出那样华章盖世的先生?这世间许多东西,俯仰间已为陈迹。唯独这种对文化的敬重和向往,历久弥新。就如同,先生虽早已乘鹤西去,可先生的遗风,先生的精神,先生的文字,却在人们的心里铮铮清越,掷地有声。
走在古城的街巷里,“鲁迅”二字,时时刻刻在眼前跳动:鲁迅幼儿园、鲁迅小学、鲁迅中学、树人中学、鲁迅图书馆、鲁迅电影院、鲁迅广场。还有数不清的酒馆、商号,或用招牌,或用实物,让人近距离品读鲁迅笔下的风情。
而一座城市和一个人的关系,似乎也就因此奠定:绍兴用7000年文明积淀,孕育、滋养了鲁迅;而鲁迅,使名士辈出的绍兴,愈加走向辉煌、凝重和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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