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梦里飞翔
2020-12-14抒情散文敬一兵
“嘀哒,嘀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欲睁开眼睛看看,却始终无法做到,只能从缝隙里,瞥见三两只马蹄不断起落,并急匆匆与墙上那电子挂钟的指针,摇头晃脑,交替重叠。模糊中有清醒的风袭来,浑身凉凉的。我实在是不愿意告别如梦的虚无,重新置身在车轮后扬起
“嘀哒,嘀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欲睁开眼睛看看,却始终无法做到,只能从缝隙里,瞥见三两只马蹄不断起落,并急匆匆与墙上那电子挂钟的指针,摇头晃脑,交替重叠。模糊中有清醒的风袭来,浑身凉凉的。我实在是不愿意告别如梦的虚无,重新置身在车轮后扬起尘埃的路上,然后去触摸每一个琐碎刺眼的圆滑,或是棱角。
身子是极不情愿地醒来了,思绪依然在梦里翱翔。我先前就一直是长着斯芬克斯的那副翅膀,踏着芳馥的青草用力一蹬,双足便离开了地面,沿循山间的隘口,向着白云锁闭的远方飞去。当我披着希翼的色彩,准备从芊芊芳草的上空掠过的时候,身下如茵的绿榻那里,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绿色载负而起,有力地支撑托付。我的身子灵动轻盈极了。前方有风吹来,伴着巴赫、贝多芬、舒伯特、舒曼、莫扎特和柴可夫斯基等人的无数美妙的音乐,与我檫身而过,然后坠落,钻进草丛。风来,草绿了,风去,草黄了,一个来回即是一次轮回。风把草对我的思念,我对草的眷恋,载来载去,种植在年复一年往返的途中。渺小的我还在飘逸,过程中随气流在飞扬与沉没里起伏,放眼看去,芊草的绿色,自然也就随之晃晃悠悠,好象小孩子试图掀开盖在身上的被盖那般。绿色每一次的摇曳,就是对我思想的一次创造。翅膀的扇动牵引着我的身子,越飞越高。绿色模糊了,晃动的姿势模糊了,许多在背景映衬下才得以显现的物质,连同背景一道,模糊了。我的思想,终于在摆脱了芊草有声有色的喜悦和悲哀的束缚面前,神奇了,如同斯宾诺莎说的,只有真正懂得打消念头,才可能真正地希望那般,神奇了。
同样神奇了的,是我飞行的感觉。我完全变成了一只鸟,一只“遗传记忆”里的鸟,达尔文曾经就认为我的祖先是鸟。我愉快地朝着返朴归真的方向飞去,蓝天里的朵朵白云从身下飘游而过,整个身子欲仙欲醉地漂浮着。眼光的上方和前方,一片空灵,混混沌沌,不着边际,这或许就是虚无的印象。只有在眼光的下方,还隐约呈现出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弯弯曲曲的公路、纵横交织的围墙、还有密密麻麻的建筑。再次鸟瞰后发现,在这样繁杂拥挤的痕迹里生活,人的行为、眼光、思想都受到了限制,一切都是拘束的,仿佛鲜活的呼吸在这些痕迹里就不曾发生过。我有些悲哀了,为同是生命现象的人类,在自己留下的越来越多的痕迹里,用以赛亚的方式,接受着临终前上帝的惩罚。我投在繁杂痕迹上的鸟影,是自由的。鸟性里一撮爱的灵焰从我体内冉冉升起,沸腾的热血给我向往没有过多禁违的欲望,增添了更多的动力,我没有任何阻挡地就轻易越过了痕迹制造的障碍,宛如一阵轻风。我是一只完完全全的鸟,世界在我的头脑里,就是一片虚无,丝毫没有痕迹的概念。倘若人类能够与我一样,飞翔在没有时间、地域疆界和活动痕迹的世界里,超越人类自身的经验,取得对未来的认识,那该有多好啊!
我化做鸟儿继续飞行,前方渐渐出现了一片蓝色,无边无际。蔚蓝的海与碧蓝的天融成了一体。即使我戴上了法国预言家诺思特拉达穆斯的魔镜,也无法看清楚,这海天一色的远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因为,这远方是一片神奇的虚无,是无法用时间来解释的。我对时间的理解并不是此刻。关于此刻的思考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对上一次此刻的思考,是一种回忆。比如大海里偶尔泛起的一朵浪花,就是对曾经的“泰坦尼克”沉船的回忆。回忆是时间被理解的基础。世界由于在有理智存在的条件下被固定了,所以时间也在理智的作用下变成一种“客观”的东西。由于“时间”客观了,所以这个世界规律了。由于世界规律了,自由也就被局限了。然而时间也是一种虚无的状态,并置身在这海天一色之中。倘若细化到瞬间,便可发现,我会在哪个时间出现呢?可能是未来也可能是过去,因为起点没有被规定;我又会在哪个时间点消失呢?可能是未来的某个时刻,因为终点没有被规定。虚无的大门敞开了,回忆的活动痕迹、负担、牵挂以及各种情绪,仅在这大门处停留了片刻,瞬间便被虚无吞噬,烟消云散,和我说声再见的机会,也没有留下。
虽然虚无是如此的飘渺,散发着迷信和贬意的气味,令人畏惧或是回避,然而所有的人,最终还是要与虚无亲近,无论他们愿意与否。而且,他们走得是那样的赤裸裸,什么都没有留下,也包括和我说声再见的话语。本质上,人都有向往虚无的倾向,许多无法卸掉的包袱,还有无奈,都可以在虚无里得到解脱。难怪,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鸟在天上飞翔。炫耀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无奈地回到了记忆里的现实中来,情形有些沮丧,感觉有些疲惫,但我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与太阳同样灿烂的笑容。因为,我曾经做过一只鸟,在梦里飞翔。其实,从幽梦中折射出的这种“吃饱了饭,要弹琴,要写字,诸事都由得我,又不贪图富贵,又不伺候人的颜色,始终保持一种平淡”的草野之心,不就是我儿时已有的许多憧憬的源泉,在不断地飞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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