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赛　原创] 《楼板》　二四号

　 　　　　　　　
　　　　　　　　　　　　　　　　　　　　　　楼板与蜘蛛
　　编者按：这篇《楼板》思绪之开阔、联想之丰富、构思之精巧令人叫好。楼板、蛛网、经验、陷阱等等从另一个角度和层次对“楼板”本身的含义进行开拓，给人预想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感触。对作者的文笔和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表示由衷的欣赏。 　　几缕阳光，簇拥着从瓦的裂隙中挤入到寂静的房屋里，与悬挂楼板的蜘蛛网轻柔拥抱，彼此交流着愉悦与欢快，幸福的笑容化为五光十色的光线，荡漾在蛛丝网络的全身，充满了诱惑。所幸发生的一切，并未惊扰蜘蛛的美梦，它仍在沉睡中养精蓄锐，期待着夜幕降临后，蛾儿、蚊子自投落网。从楼板的开口处我看见，楼板上的蛛丝网与密布在人类大脑表面的血管以及凸凹的沟纹是何等的相似。 　　微风的吹拂似一双无形的手，不仅摇晃着蛛丝网，把蜘蛛从睡梦中唤醒，同时也将躲藏在时间里的夜色帷幕，从楼板的开口处，徐徐牵到我的周围。几只夜蛾，在灯光的诱惑下，急匆匆地飞进房间，恣意炫耀象征美丽与自由的翅膀，得意忘形的追逐间，一只蛾儿不幸落入蜘蛛用网络布下的陷阱里，自由被束缚，于是蛾儿拼命挣扎。蜘蛛网凭籍楼板作为基础，蛾儿的挣脱成了徒劳。动感通过蛛丝传递到蜘蛛的神经系统，污黑的蜘蛛迅速向被捕获的猎物爬来，没有反抗和搏斗，蛾儿就成了蜘蛛的腹中食物。享受完丰盛的晚宴，蜘蛛用前肢得意地揩着嘴巴，还不时满意潇洒地在楼板表面的网上度着方步。一种生命形式转变为另一种生命形式的过程，就在溜达之中完成了。与此同时，还有飞虫飞累了，认为楼板是最安全的休息地方，结果继续误入楼板上密布的蛛丝网中。 　　我的大脑也完成了对发生在眼前信息的捕获，并转化成一种意识，升华为经验。从人生的某种意义上而言，经验是一种习惯，虽然人们普遍认为，习惯形成的经验是由于相同行为的反复而产生的，但是严格地说，人类乃至其他生命的行为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重复，都具有偶然性，甚至是错觉。那只蜘蛛，仍在经验的引导下，在楼板上编织自己的蛛丝网，准备饲机咬住因对楼板产生错觉扑网而来的夜蛾。楼板与蛛丝网合作，使蜘蛛的狰狞面目，得到了很好的隐蔽，危险的陷阱，依照飞虫对楼板的经验习惯，悄然地挖好了。陷阱的许多情形，渐渐转化成记忆中塔兰托蛛的恐怖身影。 　　留在记忆里的，是我的同行，研究塔兰托蛛的专家莱克苏顿于一个晨曦初露的拂晓，走出亚马孙河丛林边缘的帐篷，在露水淋湿的蹊径中悄悄前行的情形。突然，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在前方不到两米之处，一只足足有六英寸宽的巨型塔兰托蛛正死死咬着一只硕大的雨林青蛙，青蛙还没有完全断气，但后腿的抽搐已经明显地越来越轻缓无力，而塔兰托蛛却象叼着一只苍蝇般的轻松。现在，巨蛛的口中正咬着美食，恐怖的毒牙一时无法对付人，经验丰富的莱克苏顿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就在他戴着厚厚的橡胶手套的手向巨蛛抓去时，狡猾的巨蛛并没有惊慌失措，它迅速转过身子，将后半段身体对着莱克苏顿，快速用后腿拼命在腹部揉搓，抓蛛心切的他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一反常表现，仍毫不犹豫地一把抓去，结果他突然感觉到双眼传来一阵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剧痛，就象一根烧红的铁钎正在穿过眼睛直刺大脑，而且随着疼痛的加剧，他的视线很快模糊，最后变成了一片黑暗。剧痛与黑暗终于使他失去了冷静和理智，眩晕中不但没有迅速撤离，反而向前迈进了一大步，顿时他的腿上好几处都感到微微一麻，在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打开对讲机向他人发出求救呼喊后失去了知觉。莱克苏顿过分依赖于已有的经验，于是也就受了经验的欺骗，落入塔兰托蛛布下的陷阱里。虽然同事们全力抢救，可是他最终还是被自己研究得最为透彻，也是对之具有丰富认识经验的巨蛛，夺去了生命。 　　楼板上的那只蜘蛛，此时已经停止了散步，在欣赏自己已有的蛛丝网上捕捉到的猎物的同时，又借着微风的吹拂，轻快地吐出了新的蛛丝，为蛾儿编织起另外一张大网，因为既有的经验告诉它，夜晚还会有更多的蛾儿和蚊虫到来。看来，这只蜘蛛俨然已经陶醉在自己的经验之中。的确，我们生活在一个经验的世界里，虽然经验是我们处理日常问题的好帮手，但是经验往往也会形成框框，象楼板一样束缚我们的思维空间，使我们难以想见经验之外的现象，这就好比在楼板之下，自己是很难想象绝对空间的存在形式——虚无一样。 　　习惯了楼板的存在，自然就无法理解虚无，可是，虚无却是客观存在的，虽然它充满了神秘。人们将没有的东西变成有了的东西的过程，就是创造，就是证明虚无存在的一种思维过程。当然，这个思维的过程既艰难，又布满了空间上的阻碍，一如各式各样的楼板。更为可悲的是，许多的权威，在思维的领域内，铺上了一层层的楼板，又在楼板上涂上各种耀目而又好看的色彩，给人留下理所当然的印象，并使许多人引以为习惯，成了一种思维定势。如是一来，一些人试图想象虚无的梦想，被这五光十色的楼板所搅动、模糊。更有一些人，被依附于楼板才能够存在的蛛丝网的晃晃悠悠所吸引，完全忘记自己本质上，就是走在奔扑虚无的路上。 　　然而，自己又不得不在楼板搭建的空间里生活。楼板是人们在充裕的时间和广阔的空间为自己搭起的一个安全栖息和观察的平台，籍此冷静、客观、连续、全面、平等地把眼中这变幻莫测的生命景观，一一刻录进自己的元素之中。虽然楼板表面看上去有些冷漠、呆僵甚至是坚硬顽固，然而它的内心却昭示了跋涉者的过去是现在继续的瞬间，也昭示了世间一切生命艰难之后的辉煌。如若将附生和强加在表面的蛛丝网以及灰尘去除，人们还会清楚看见，楼板是我们行动之后的产物，可以让我们的行动获得许多事先看不见的最终结果。可是，因了长期生活在楼板下，空气被压抑而向我身体合围的力量越来越大，我几乎在世俗奢侈的气息中完全淹没。无奈之下，我只有渴望变作一只鸟，不时地穿越楼板，拍翅在天空，与清新的白云忘情亲吻的欲望，也就愈加地强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