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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城市印象似头猪

2020-12-14叙事散文敬一兵
我远房亲戚的孩子,考上了大学。经过学校帮助、亲友捐赠和父母东拼西凑,终于从火车站的出站口,来到了我生活惯了的省诚。一番高兴之后,从孩子的口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叔叔,这城市好象我家里喂的那头猪的大嘴,什么东西都往里面跑,真是热闹。质朴的笑容
  我远房亲戚的孩子,考上了大学。经过学校帮助、亲友捐赠和父母东拼西凑,终于从火车站的出站口,来到了我生活惯了的省诚。一番高兴之后,从孩子的口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叔叔,这城市好象我家里喂的那头猪的大嘴,什么东西都往里面跑,真是热闹。质朴的笑容,还在他裂开的嘴唇边,兴奋地荡漾,可在我的脸上,笑意瞬间就仿佛是灌满了铅的双足,无法迈动而陷入凝固的姿势里。是的,关于这城市印象的一些情节,在熟视无睹里,已经被我忽略了。   侧目细看,这出站口还真的就象是猪张开的嘴,狼吞虎咽般把到达省城的人,一个不剩地全部摄入口中。灿烂的阳光下,奔流不息的车潮和人流,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拥挤移动,路旁的梧桐树叶已经泛黄,并不时随风凋落,推撞着本已狭窄的空间,情形宛如猪嘴里的食物,被舌头搅拌。马达声,音乐声,吆喝声还有车铃声重叠着硬生生地往里面不断涌入,终于,原有的空间界定被挤爆。于是,路面开始不规则地向两侧蔓延,人与车也分别因循蔓延的弯曲扭起了秧歌,煞是好看,惊喜的人们和车辆不时被蔓延的震动眩晕而倒。流动受阻,引发弯曲的张力达到极限,因而一些人和车被托到连成一片的树冠上,继续着原有的运动形态。一不留神,手上提着的行李,被人碰落在地。在孩子的眼里,对城市的第一印象竟然象是一头猪!   一辆机动三轮行来,驾车人坐在圆溜溜、黑黝黝的车身上向我们招揽生意,那样子简直就象是骑在猪身上。忽闻远处有城管在吆喝,驾车者赶紧轰了油门,一溜烟窜了,只有排气管里传出低沉的猪叫般的声音,还在紧紧追赶之中。我忽然想起一位作者说过的话:城市间是没有区别的,一样的马路,一样的桥,一样的高楼,一样的车,一样的大人物来了就警车开道,一样的城管追得小摊小贩满街跑,一样的在宾馆门前竖着“衣冠不整者禁止入内”的牌子。在城市里待久了的人,就会觉得,城市里不仅拥挤不堪,而且条条款款的规矩,也象马路上的斑马线那样多如牛毛,一点都不自在。先前逃出圈舍的那只四处觅食的猪,此刻估计正睁大了一双眼睛,躲在某个角落里,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们上了一辆出租车。   从车窗里向外望去,路旁被限制了自由的行道树,还有行道树后面那一幢幢虽然披了时髦的外衣,可看上去依然呆里呆气的高楼,都象是被城管驱赶的一头头从屠宰场里逃出来的猪,一个追着一个地往车身的后面,急奔而去。一座城市的理念,连同它的思想,也是这般被追赶似的,在人们的眼里不断新贵起来。我是乐意相信,人类栖息的居所,都应该是按照山的走向、水的流径、地气的冷暖、气候的走势以及环境格局的张敛来布置,天成巧和。可是,当我看见,在自己逐渐变得斯文起来的视野里,不时有烂尾楼撞入眼帘,把我视野与环境连贯的空间,强行占领,伙同堆积在城市周围的,或是任何一处不引人注目地方的垃圾,懒洋洋地在盘踞的地面上晒太阳,并散发出异味的时候,我的不舒服就开始了——不是对猪,而是对人。原本被旧日文人膜拜的城市雏形,还有透过窗户十分好看的木格一眼就能够瞥见的,在翘起的檐角下随风轻盈摇曳的狗尾巴草,都与城市的童贞一起,轻而一举就消失了,只有在城郊的农舍里,伴着吃饱了食物欢快鸣叫的小猪的身影里,才能依稀找到。   很快我们就到达了孩子即将就读的大学的门口。许多的绿树,因了园丁的心血滋润和栽培,长得挺拔茂盛。浓密的树冠,把一条笔直宽阔的路,温柔覆盖。若是从高处鸟瞰,只能够透过树叶的缝隙,瞥见三三两两面泛喜色的年轻学子,在静谧之中,沿着路径,奔向精神的幽处。一墙之外,正是车水马龙交织,并推动喧哗进入眩晕盛宴的鼎盛时期,仿佛无数的猪,奋勇地将嘴伸进槽里,抢吃饲料所传来的嘈杂声。精神的不同,对环境的感觉自然也就有所不同。精神的向往,说来仅是一种象征,可是这种象征,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却起有至关重要的雕塑作用。孩堤时代的我,只要是远远望见学校的门,就有一种景仰敬畏的感觉,于是,每当先生进到教室里,都要毕恭毕敬地向先生行弯腰礼。现在,我的这种感觉又冉冉升起在我的脑海里,敛息轻步。一切还是那样如故般从远处向我舒展而来,徜徉流连,使我瞬间就完全融入到耽于深思与独立性格的宁静氛围里,痴恋于对真理的探索,于是也就理解了圣贤寂寞的原因,甚至就连历史上,孔子在一片杏林下给弟子讲课时的情形,也被浓郁的杏叶气味包裹着,随风飘逸至我的身旁。我在想,学堂的面貌,之所以改变不大,继续保持着旧样,恰恰是一种精神在延续。精神是不老的。对比而言,与其说城市在不断发展,不如说城市是在不断同衰老抗争: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思想,深深浸润在了城市的身上,给人带来城市正在努力从死亡的阴影里挣扎而出的印象,而且眼花缭乱。天若有情天易老。城市有了人的贪欲之情,自然也是会老的。城市就是一头猪的缩影,因了贪欲,身体不断肥胖起来,待到被宰杀的那一天,便会拼命挣扎,痛苦嚎叫。   学校还没有真正开学,所以新生的宿舍里,许多的床是空着的,孩子再三恳求,我便留在了宿舍里陪他。眼光在不经意间,便被窗外的夜景牢牢吸引。白昼里嘈杂的喧嚣,眼花缭乱的视野,即使洒了水仍就尘埃飞扬的街道,以及迎面走来惟恐躲之不及的人,却要拉着手装出一副很久不见的亲热样所引起的那些莫名的烦恼,此刻都随着夜色对白昼的占领,涤然而去。满天的星斗,眨动着诡秘的眼睛,相互簇拥,有的就干脆躲在了如同熟睡中的猪那般安静的高楼背后,有的却顽皮地排着队伍,不断涌入到公路上,奔流不息。城市的模样,只有在夜色的淹没里,才会给我一种贴进自然的印象,并让我真正感到了天高地远。因为城市的痕迹——弯弯曲曲的公路、纵横交织的围墙、还有密密麻麻的建筑,使我的行为、眼光、思想都受到了限制,一切都是拘束的,仿佛鲜活的呼吸在这些痕迹里就不曾发生过,唯有夜色,才将我从围困里彻底拯救出来。一朵花儿似的浮云飘过月亮的瞬间,巴赫、贝多芬、舒伯特、舒曼、莫扎特和柴可夫斯基等无数音乐家,神从天降般来到了我的眼前,纷纷拿出自己钟爱的乐器,演绎出抚慰心灵的小夜曲。显然,自己知道这一切并非完全的幻觉。在超越了时空的环境里,或是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人的天性都会愈加充分地得到展露,呈现出与该环境相协调的纯朴美丽。我常常随着大批的城里人,在节假日急不可耐地跑到郊区旷野,甚至更远的农村,享受自然的抚摸,看见猪在睡姿里泄露出来的惬意神态时,才瞬间真切地拥有了亲切的感觉。   猪的睡眠出奇的好,这是一个真理。大概吃了睡,睡了吃,是猪的生存之道,也是猪顺应自然规律的客观本能。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能够听懂猪的语言,相信猪在抒发自己“天不收,地不管”的草野之心时,一定会令所有人感到十分精彩和激动的。清晨的阳光,把孩子和这个城市,从梦中唤醒了,又一个轮回开始了。孩子报考的专业是环境保护,估计没有老师会告诉学生,学习环境保护要从猪的身上开始。但是无论如何,这城市环境,的确就是一头猪的体内环境:马路是猪体内的血管,高楼大厦与立交桥是猪的骨骼,如织的车潮和行人是猪的细胞,就连城市的供电、通讯、给排水管道以及密密麻麻的其他管网系统,也象极了猪身上的神经系统。城市与猪在我印象里唯一的不同,就是猪懂得听天由命,城市的发展却有不愿听天由命的趋势。猪也好,城市也罢,都是人与自然相处的关系之一。在这样的关系链中,人的天真,表现为不愿意听天由命,因而城市也就始终置身在不愿听天由命的状态里,疲惫地赶路。过分滥用人的能动性,轻视或无视人对自然的依赖性,已经导致这样或那样的城市疾病,象猪瘟一样四处蔓延。每每这个时候,“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前堂”的印象,就成了一种期待,并以返朴归真的姿势,流连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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