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别人的城市里做梦
2020-12-14叙事散文江湖一刀
时光倏忽。转眼间,来到现在寓居的这座城里,已经四年。四年来,虽然差不多一直都在这城里生活、工作,忙碌奔波,也安闲自适地享受着这城里的一切;但我对它的感觉,却仍如刚来时一般模糊,茫然。便是对窗外不断挺拔耸起的建筑群,也常是无知多于了解。细想来
时光倏忽。转眼间,来到现在寓居的这座城里,已经四年。四年来,虽然差不多一直都在这城里生活、工作,忙碌奔波,也安闲自适地享受着这城里的一切;但我对它的感觉,却仍如刚来时一般模糊,茫然。便是对窗外不断挺拔耸起的建筑群,也常是无知多于了解。
细想来,这一面是因着工作性质和个人情趣的缘故;但更多的当是由于我知道:这不过是别人的城市,它终究不属于我。尽管为着种种原因,我也频繁外出──骑了我的“永久”牌自行车,在大街上穿行,到市场去买肉买菜,或到邮局交信,到百货公司买衣帽鞋袜,维持生命之需;再或者,到朋友们那儿去小坐片刻,聊几句天,喝两杯酒,谈一阵子文学,心里充满悲愁或喜乐──但我每次骑着车,在这城市的街巷和人流中穿行,其目的,委实只为奔赴那有限的几个地方。心无旁顾,对城里的其他纷繁景物,人流车流,自然容易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虽然在这过程中,有时也不免要碰上一些眼熟的面孔;但往往只是一点头,一颔首,或朦胧或明晰地一笑,便又匆匆地各奔前程。
有时,连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很疑惑自己,是否已完全失却曾经汹涌如潮的激情,是否已完全麻木冷漠。就像一个看破红尘的人,外界的种种浮嚣和繁华,似乎都在自己的关注范围之外。而这样的生活,却又并非真正的心甘情愿。因此很佩服、也很羡慕那种人,那种“处处无家”却能“处处家”的人,他们能把每一个地方都当成自己熟悉的地方,他们在每个地方都能迅速融入其中,交朋结友、郊游逛街、工作生活,如鱼得水,如鸟在林。除开偶尔因语言差别,让他们突然记起不是本地人外,他们甚至比本地人还本地人。
但,疑惑归疑惑,羡慕归羡慕,对这城市,感觉依然只是浅淡,模糊。每次走在这城市的街道上,穿梭在稠密的人群车流中,我的心里,也总觉得茫然,落寞,仿佛置身局外,喧嚣红尘中的一切熙攘名利,都浑然与我无关无碍──因为,这城市不过是别人的天地;我于它,也只是行色匆匆的过客而已。这时候,就恍惚觉得,自己并非走在、而是“悬在”水泥路面上,觉得自己并非置身城市,而只是在“经过”这样一些地方。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出身乡间的缘故。早年在乡下,心中确曾有过对城市的火焰般炽烈的渴慕,和向往。而现在,却似乎只有宁静,和宁静后的恬然平淡。有时夜梦醒来,披衣站在面向郊野的窗前,遥望着斑驳陆离的灯光,和灯光中隐约模糊的城市轮廓,心灵的触觉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回到那个已然遥远的村落,回到那残旧的老屋、清浅的小溪、平缓的草坡中,回到那田畴、泥路、鸡鸣犬吠声中嬉戏的顽童,和衣着素朴、流溢自然气韵的乡下姑娘群中,回到那憨厚的面孔、淳朴的笑容、血液流动般温热而熟悉的乡音中,回到那一段段袅袅扬扬的绵长炊烟和土风歌谣中——这样的感觉,有点淡淡的甜,有点微微的酸,就在这酸酸甜甜的惆怅中,一些暖暖的东西在内心深处悄悄流着,冲刷和温暖着被生活磨砺得略显麻木的心灵。
应该说,我其实并不厌憎城市。即便别人所深恶痛绝,并大加挞伐的所谓“城市病”或“文明病”,在我看来,也太过夸张和矫情。不管承认与否,我们的家,其实早已安放在城市里了,我们自己,也早已成为城市里的故乡人了。城市里有我们留下太多的东西:约会时的那棵树,工作的那张办公桌,购物的商店,每天回去的宿舍,晚晚睡觉的床,天天呆一起的亲密爱人,那么多熟悉或陌生的朋友和同事,还有日益习惯了的生活方式,一切的一切,早已融进我们的生命,时时刻刻流动着。这是别人的城市,却也有我们自己的家,这和在故乡有着我们自己的记忆一样,也是无法改变的选择和事实。
但我实在无法装出对城市的狂热痴迷,如同我无法摆脱骨子里对乡村的眷恋和返顾──我只是觉得,城市不是我的家,我生命的根须,决不可能深扎在这里。作为乡村的子民,我或粗或细的脉管里,至今仍流淌着浓浓的土地的血性和气质。实在说,我永远也不可能挣脱这种生命和感情的缘结,如同我永远也不可能对城市,产生真正的认同感和归宿感一样。就像人不可能有两次生命,人也不可能有两个故乡。乡村是给了我们生命的地方,那里有着太多太深刻的记忆,无可置疑,难以摆脱也无法忘怀,如血源一般的记忆。这样的记忆,让我的灵魂始终散发着初涉尘世时的味道,这样的记忆,也总在不经意间,提醒自己从何而来,因何而至。这样的感觉,就像一根线牵着飘飞的风筝。风筝飞得再远,总与捏线的手息息相连,一刻不离。
但这并不妨碍我生活在这城市中,并不妨碍我歆享这城市中的物质生活,并不妨碍我不断奔走和拼搏,寻找和追寻着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并倾其所能地为之努力工作,默默奉献。在剩下的生命中,我仍将一次次穿过大街,但决不停留;我仍将一天天奔波忙碌,但决不烦忧。既然这只是别人的城市,那么,我就没必要与它计较什么,我也就不希图从中获取什么──无争无求,我心何忧?
我只要本份地活着,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过自己的日子,也就够了。在这个别人的城市里,我只求能够挺起胸膛坦然做人,弯下腰脊尽力劳作,像一枚飘落城市的雪花,干净而无声地缀染这城市,陪伴这城市。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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