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想象奶奶
2020-12-14叙事散文微雨含烟
想象奶奶文/微雨含烟奶奶镶满口的假牙,每天晚上都要摘下它们,细细地刷好再放进杯子里,然后长长地舒一口气,蹒跚地拧着她的小脚爬到床上,盖好被子,香香地睡。奶奶这时就和婴孩一样没有牙齿,在梦乡里做着美丽的梦:长发高高挽起,一朵红花映着娇俏的脸庞
想象奶奶
文/微雨含烟 奶奶镶满口的假牙,每天晚上都要摘下它们,细细地刷好再放进杯子里,然后长长地舒一口气,蹒跚地拧着她的小脚爬到床上,盖好被子,香香地睡。奶奶这时就和婴孩一样没有牙齿,在梦乡里做着美丽的梦:长发高高挽起,一朵红花映着娇俏的脸庞,爷爷赶着小马车,幸福地驮着年轻的奶奶一路颠簸而来。奶奶那张粉嫩嫩的脸庞便在车子的颠簸中日益添加着皱纹,头发渐渐变白,牙齿渐渐松动,然后用没了牙齿的嘴对着爷爷憨憨地笑。爷爷就会牵着奶奶的手说:这老家伙怎么老这模样了?牙都没了,怎么还张着大口笑呀?明天咱就去镶假牙,让你比俺再年轻几岁,俺爱看。于是奶奶就去镇上镶了假牙,然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爷爷笑,爷爷就又会说:俺的老伴儿咋还这样年轻呢?俺的牙口都不好了,不能给你嗑瓜仔儿吃了,年轻的时候你就爱吃俺嗑的瓜仔儿哦。然后奶奶和爷爷一起拉着手在院子里看沉下去的夕阳,一起数天上的星星,就象他们年轻时的样子: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然后一起回到堂屋看自己的孩子有没有踹被,有没有被冻着…… 这是我想象中的奶奶,父亲说奶奶活到八十一岁去找的爷爷,父亲最后都没能看一眼奶奶临终的模样,这是父亲一生的遗憾。父亲说奶奶年轻的时候很能干,帮爷爷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家里不富裕但在战乱的年代也可以勉强度日,还让父亲参了军,才使得父亲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修水库、盖工厂,在新社会下发挥自己的热量。父亲当兵转业后来到辽宁修建水库,就把家安在了东北。奶奶没能来东北看父亲,只有爷爷来过。奶奶便拿着爷爷捎回去的照片一边笑一边擦着眼睛看我们的全家福,想象着我们一家人和睦的样子,想象我们在遥远的北方如何度日。 六十年代初家里最困难的时候,爷爷从很远的山东老家背着一大袋的面,坐着轰鸣的火车来到我们家,让饥饿中的姐姐们吃到了还沾着奶奶汗香味的面食。那是爷爷、奶奶在烈日下佝偻着脊背一点点劳作换来的,在遥远的北方,让父亲及我们一家感受到她和爷爷对远方子女的牵挂与爱。爷爷说,奶奶也很想来看看父亲和我的姐姐们(那时我还没有出生),但路太远费用也贵,奶奶岁数也大了,走不动了,就只能让爷爷扛着她的心意来看我们一家了。这是小时候父亲讲给我的故事,我从小就没见过爷爷奶奶,对奶奶的回忆只能从父亲的讲述中知道一点,知道奶奶和爷爷也没能看到我的出生就离开了我们,但从父亲的讲话中知道爷爷和奶奶很疼父亲和我们,虽然远隔千里。 小时候到小伙伴家玩,常见她的奶奶在吃过早饭后将自己的假牙摘下来,放进水盆里小心翼翼地刷,然后照着镜子小心地戴上,再把柜子上的一瓶塑料花搬下来放到水盆里,一瓣一瓣地清洗花瓣上的尘埃。每次她的奶奶都是很细心的嘴角含着笑意慢慢地洗,我常想奶奶在笑什么呢?是不是看到那些花朵重新鲜艳起来才开心呢?还是想起一些事情?还是那些花里藏着奶奶的梦?我就想到我的奶奶一定也是这个样子来刷自己的假牙,来洗自己家的花,然后抱着那些花笑呵呵地放在柜橱上,再默默地注视很久。奶奶一定在想自己年轻时如花一样的脸庞,如花一样的岁月,也一定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和爷爷的相识、相知与相恋。那朵花开在奶奶的心里,开在奶奶不再年轻的面庞上,开在奶奶对往事的回忆中,开在奶奶颤微微地走动、注视、与梦乡之中。而奶奶就在那样的想象里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着花朵微笑,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事物笑,也一定在对着记忆中的爷爷笑。这就是我想象中的奶奶:一米六的个子,一张瘦瘦的脸,一口白白的假牙,一头银白的发丝,还有一颗年轻的心,一颗因爱而年轻的心。 家里没有奶奶的照片,但从父亲清秀的面容上可以想象奶奶年轻时候的样子:长长的瓜仔儿脸,一口雪白的牙齿,挽着一个大大的发髻,就那样瘦瘦地站在自家的门口,手扶着门框,定定地看着父亲背着小小的包袱,穿着崭新的军装走出家门,走出她的视线,走出山东老家……奶奶一定拽着僵硬的袖口擦着眼角溢出的泪却不敢放声地哭泣。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自己的孩子,他要在外面受多大的苦?他要在部队里参加几次战役?他在外面会不会生病?会不会挨饿?会不会受伤……这些一定都是奶奶在相送的泪眼中所不能表达的,而父亲在转身之后也一定知道奶奶的惦记与牵挂,却没能在奶奶临终看到她那一双没有合上的眼睛。 如今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了,不再讲起奶奶的事情。我们也常常看到父亲呆呆地坐在那里想着什么。父亲最爱看山东电视台的节目,常常做一些家乡的饭菜,每次回到家里父亲都要烧一碗玉米面的糊糊说:奶奶那时连这样一碗玉米面做的糊糊都舍不得喝,每一次都是父亲喝完再兑些水跑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喝。那时穷!父亲总这样念叨。而我们则端起碗,在吃惯了大鱼大肉之后,感受这一份粗粮带来的香甜,也感受一下奶奶当时的辛酸。在父亲勤劳的身影中,依稀看得到奶奶忙碌的身影,看到奶奶在遥远的山村遥望着我们含泪而笑的样子。 这就是奶奶所能给我的最大想象。在想象中将奶奶的面容一点点拼起;也将奶奶与我们一点点贴紧;在想象中知道自己身为一个母亲的骄傲;在想象中告诉自己如何去面对自己的父母、女儿及温馨的小家,也便把一份旷古而持久的爱延伸给无言的生活。 2005年4月24日
文/微雨含烟 奶奶镶满口的假牙,每天晚上都要摘下它们,细细地刷好再放进杯子里,然后长长地舒一口气,蹒跚地拧着她的小脚爬到床上,盖好被子,香香地睡。奶奶这时就和婴孩一样没有牙齿,在梦乡里做着美丽的梦:长发高高挽起,一朵红花映着娇俏的脸庞,爷爷赶着小马车,幸福地驮着年轻的奶奶一路颠簸而来。奶奶那张粉嫩嫩的脸庞便在车子的颠簸中日益添加着皱纹,头发渐渐变白,牙齿渐渐松动,然后用没了牙齿的嘴对着爷爷憨憨地笑。爷爷就会牵着奶奶的手说:这老家伙怎么老这模样了?牙都没了,怎么还张着大口笑呀?明天咱就去镶假牙,让你比俺再年轻几岁,俺爱看。于是奶奶就去镇上镶了假牙,然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爷爷笑,爷爷就又会说:俺的老伴儿咋还这样年轻呢?俺的牙口都不好了,不能给你嗑瓜仔儿吃了,年轻的时候你就爱吃俺嗑的瓜仔儿哦。然后奶奶和爷爷一起拉着手在院子里看沉下去的夕阳,一起数天上的星星,就象他们年轻时的样子: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然后一起回到堂屋看自己的孩子有没有踹被,有没有被冻着…… 这是我想象中的奶奶,父亲说奶奶活到八十一岁去找的爷爷,父亲最后都没能看一眼奶奶临终的模样,这是父亲一生的遗憾。父亲说奶奶年轻的时候很能干,帮爷爷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家里不富裕但在战乱的年代也可以勉强度日,还让父亲参了军,才使得父亲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修水库、盖工厂,在新社会下发挥自己的热量。父亲当兵转业后来到辽宁修建水库,就把家安在了东北。奶奶没能来东北看父亲,只有爷爷来过。奶奶便拿着爷爷捎回去的照片一边笑一边擦着眼睛看我们的全家福,想象着我们一家人和睦的样子,想象我们在遥远的北方如何度日。 六十年代初家里最困难的时候,爷爷从很远的山东老家背着一大袋的面,坐着轰鸣的火车来到我们家,让饥饿中的姐姐们吃到了还沾着奶奶汗香味的面食。那是爷爷、奶奶在烈日下佝偻着脊背一点点劳作换来的,在遥远的北方,让父亲及我们一家感受到她和爷爷对远方子女的牵挂与爱。爷爷说,奶奶也很想来看看父亲和我的姐姐们(那时我还没有出生),但路太远费用也贵,奶奶岁数也大了,走不动了,就只能让爷爷扛着她的心意来看我们一家了。这是小时候父亲讲给我的故事,我从小就没见过爷爷奶奶,对奶奶的回忆只能从父亲的讲述中知道一点,知道奶奶和爷爷也没能看到我的出生就离开了我们,但从父亲的讲话中知道爷爷和奶奶很疼父亲和我们,虽然远隔千里。 小时候到小伙伴家玩,常见她的奶奶在吃过早饭后将自己的假牙摘下来,放进水盆里小心翼翼地刷,然后照着镜子小心地戴上,再把柜子上的一瓶塑料花搬下来放到水盆里,一瓣一瓣地清洗花瓣上的尘埃。每次她的奶奶都是很细心的嘴角含着笑意慢慢地洗,我常想奶奶在笑什么呢?是不是看到那些花朵重新鲜艳起来才开心呢?还是想起一些事情?还是那些花里藏着奶奶的梦?我就想到我的奶奶一定也是这个样子来刷自己的假牙,来洗自己家的花,然后抱着那些花笑呵呵地放在柜橱上,再默默地注视很久。奶奶一定在想自己年轻时如花一样的脸庞,如花一样的岁月,也一定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和爷爷的相识、相知与相恋。那朵花开在奶奶的心里,开在奶奶不再年轻的面庞上,开在奶奶对往事的回忆中,开在奶奶颤微微地走动、注视、与梦乡之中。而奶奶就在那样的想象里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着花朵微笑,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事物笑,也一定在对着记忆中的爷爷笑。这就是我想象中的奶奶:一米六的个子,一张瘦瘦的脸,一口白白的假牙,一头银白的发丝,还有一颗年轻的心,一颗因爱而年轻的心。 家里没有奶奶的照片,但从父亲清秀的面容上可以想象奶奶年轻时候的样子:长长的瓜仔儿脸,一口雪白的牙齿,挽着一个大大的发髻,就那样瘦瘦地站在自家的门口,手扶着门框,定定地看着父亲背着小小的包袱,穿着崭新的军装走出家门,走出她的视线,走出山东老家……奶奶一定拽着僵硬的袖口擦着眼角溢出的泪却不敢放声地哭泣。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自己的孩子,他要在外面受多大的苦?他要在部队里参加几次战役?他在外面会不会生病?会不会挨饿?会不会受伤……这些一定都是奶奶在相送的泪眼中所不能表达的,而父亲在转身之后也一定知道奶奶的惦记与牵挂,却没能在奶奶临终看到她那一双没有合上的眼睛。 如今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了,不再讲起奶奶的事情。我们也常常看到父亲呆呆地坐在那里想着什么。父亲最爱看山东电视台的节目,常常做一些家乡的饭菜,每次回到家里父亲都要烧一碗玉米面的糊糊说:奶奶那时连这样一碗玉米面做的糊糊都舍不得喝,每一次都是父亲喝完再兑些水跑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喝。那时穷!父亲总这样念叨。而我们则端起碗,在吃惯了大鱼大肉之后,感受这一份粗粮带来的香甜,也感受一下奶奶当时的辛酸。在父亲勤劳的身影中,依稀看得到奶奶忙碌的身影,看到奶奶在遥远的山村遥望着我们含泪而笑的样子。 这就是奶奶所能给我的最大想象。在想象中将奶奶的面容一点点拼起;也将奶奶与我们一点点贴紧;在想象中知道自己身为一个母亲的骄傲;在想象中告诉自己如何去面对自己的父母、女儿及温馨的小家,也便把一份旷古而持久的爱延伸给无言的生活。 2005年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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