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训狐·车鬼
2020-12-14叙事散文阎扶
执拗地栖息人家屋脊,在黑漆漆夜晚鸣叫的训狐、车鬼,让摇曳烛光下的眉头为之一紧。可惜我不晓鸟语,而汉语又无与之对应的模拟之词。然而无论状如人类大笑的训狐声,还是一半发音颇似布谷的车鬼声,都让人感到不祥的阴影追随。为了驱逐它们,战栗的人们走到院
执拗地栖息人家屋脊,在黑漆漆夜晚鸣叫的训狐、车鬼,让摇曳烛光下的眉头为之一紧。可惜我不晓鸟语,而汉语又无与之对应的模拟之词。然而无论状如人类大笑的训狐声,还是一半发音颇似布谷的车鬼声,都让人感到不祥的阴影追随。为了驱逐它们,战栗的人们走到院中,向天口吐三下唾沫,或者用石子土块寻找二者,让它们飞离。难道死亡也是可以驱逐的吗?当死亡瞄准谁家的房门。
昼藏夜飞的阴性之鸟,是什么赋予它们死亡的嗅觉?传说在母亲哺育下羽翼渐满的它们,离开巢穴(它们的巢穴在哪儿?土洞、岩洞,抑或远处山中密不透风的黑暗树梢)之前,必须啄掉母亲的双目,才能腾空而去。在血腥的死亡之中它们获取灌流浑身的力量,获取对死亡的刻苦体验和未卜先知的本领。雌性的它们不免被下一代啄目而死。噢生命的循环。在死亡的两次面对目视中,它们向人间播撒不可避免的黑色预兆。
训狐体大如猫,两耳突出,声音沙哑颤抖,它一鸣叫,老人必死;车鬼体小如雀,双翅柔软,声音尖锐断续,它一鸣叫,小儿必亡。训狐训老,车鬼车小。大概顽固不化、摇摇不坠的老人,非得体形和声音足以震慑的训狐教训得住,而娇嫩脆弱的小儿,只要体形短小仿佛车子的车鬼,就可以轻轻拉走它们。当它们聚集一起,那家不久的哭丧之声,定会让远近的人们谈论不停。难道他们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让上天降下连环祸端?
两种既相近又相反的鸟儿,在我们浩瀚无边的载籍里,往往被不少人误为一体。其实仔细辨认,鸣枭就是训狐,鸱鴞就是车鬼。之所以称之鸣枭而不是枭、夜枭,因为很多场合下人们用后二者泛指枭一类的鸟儿包括鸱鴞;称之车鬼而不是鬼车,因为虽然鬼车所记不少习性与车鬼相似,但不少资料显示鬼车转折成了九头鸟,一种出没南方山岭间的、漫游四方的孔子和弟子子夏见过却没有留下片言只语的阳性之鸟。
包含木字的鸣枭,是不是隐喻老人的躯体,也像木头一样静止下来,渐渐朽坏,即将在它们的鸣叫声中埋入地底下?包含号字的鸱鴞,是不是隐喻哭号不止的小儿,在上(生)还是下(死)的渺渺选择中挣扎不停?但也有人认为鸱鴞中的号,表明的是它们自己不堪入耳的刮擦声。传说鸱鴞捡拾小儿剪掉的指甲食用,从而推断出他们的吉凶,决定降临谁家之上。咀嚼指甲的声音当然难听极了,人们用号字名之也许起到一种警示作用。为了不招鸱鴞,大人总是把小儿剪掉的指甲埋入户内,看来不敢对视死亡乃是人类普遍的心理。
为了避免听到两种恶鸟的声音,人们还进行捕杀。难以理解的是,他们没有扔掉它们,而是宰杀、烹制,端下餐桌。大的训狐熬汤,名之枭羹;小的车鬼烤肉,名之鴞炙。喷香的枭羹甚至被皇帝在每年某日午时赐与百官,同朝饮食。象征死亡的两种难得睹见的鸟儿,不知吞进肚里的人们当时心情如何?然而不管他们吃掉多少预兆之鸟,却没有一人避免自己或迟或早的死亡。还有人把鸱鴞的脑子泡进洒里,据说此酒喝了让人健忘。
老人越来越近的抵达之所土地,可以变出训狐来。拿把伏土埋入土地,念番现已失传的咒语,就会飞出庞大的训狐来。生命在土地中绵延不绝,迅捷形成的鸟儿,自然可以道出缓慢生长的人类的生命之数;与之相反,车鬼避免接触土地和与土地相关的东西,那怕土地环绕的泉水和井水。如果实在渴得不行了,它们就舔舔淋湿的羽毛上的雨水,来自天上的仿佛刚刚开始享受生命之露不久的生命一般纯净的雨水。像雨水隔三差五,车鬼的出现总是要比挤破随处可见的土地而出的训狐少得多。
捱过漫漫长夜,训狐即将消隐的时刻,不免在别家的树梢停留。这一停留,有时便有好事来临,有的踏上红色的官阶,有的掘出闪光的财宝。可惜那时天色熹微,人们尚在沉沉梦乡,对即将到达的运气一无所知;在两种鸟儿之间变幻的车鬼,则有三分之一的希望在其中之一的身上沐浴白昼的阳光。传说鹘生三子必有一鸱,鸱生三子必有一鹰。博击长空的那鹰,是否来自夜晚,脱离隐蔽的巢穴而让时序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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