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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给省长写讲话

2020-12-14叙事散文山中万户侯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就像一个隐居了的老人。突然有一天,上级安排我给省长写讲话,说是上级的上级亲笔御点了的。我自然吃了一惊,意识到这是一个普通日子的高潮部分。 我们的内心通常是多么卑微啊。当年以愤青自居的时候,眼中一派杀气腾腾,天上人间,唯我独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就像一个隐居了的老人。突然有一天,上级安排我给省长写讲话,说是上级的上级亲笔御点了的。我自然吃了一惊,意识到这是一个普通日子的高潮部分。   我们的内心通常是多么卑微啊。当年以愤青自居的时候,眼中一派杀气腾腾,天上人间,唯我独尊,但是,慢慢就懂得平和了,懂得谦恭了,然后懂得卑微了——内心卑微未尝不是一种活着的美德。人在万事万物前一旦懂得卑微,就是一种清醒。   省长要在一位将军诞辰110周年纪念大会上发表重要讲话。   由于省长的重要讲话非同小可,在接受了任务的当天,我内心膨胀不已,一门心思把自己想象成省长。晚上同学聚餐,我自重身份,只夹了几口凉菜,其余时间都在接受别人敬酒。酒是坚决不能喝的,只象征性舔一舔,点点头,以示嘉许。同学并不明白我是以省长身份与之举杯,只道我前些日子患的鼻疾未能痊愈,不便畅饮,居然也不计较。这样,我胸怀大志地端坐席间,专门训练毛主席大手一挥的那个经典领袖动作,同时眼球极力往上翻,作出些渺视的眼神来,自我感觉很威严。这样坐了许久,同学也不讨好我,我自觉没趣,加之饥饿难捱,只好放下架子与民同乐,不时酒到杯干,还毫爽地假以仰天狂笑,举座皆惊,谓我一冷一热,莫不是发了羊羔疯。   晚上一身酒气回到家里,我忽然想起我好象是省长,于是进门就倒在沙发上,呼喊老太婆端洗脚水,老太婆不由分说就把我扁了一顿,然后叫我给她端洗脚水。我忍气吞声装得烂醉如泥,听见她边骂边替我脱袜子:你以为你是省长!   我立马想承认这一既定的事实,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我还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她知道了,她娘家就知道了;她娘家知道了,全世界就知道了,倘若全城明日纷纷传说我成了省长候选人,皮影子就唱成了大戏。   我给省长的讲话很快就写好了。   同志们、朋友们:今天,我们隆重集会,纪念将军诞辰110周年......   省长就是这样发表重要讲话的。省长的讲话由于经过了层层把关修改,和我的初稿相比,已变得面目全非。按照我的一贯经验,所有讲话的起草都是一道又一道的工序,我所拿出的只是瓷器的毛坯,不同职务和级别的人会一层一层为它上光、上色、打磨,越要紧的材料越是如此,中共十六大报告说集体智慧的结晶,绝非官话。   省长坐在上面讲话的时候,我坐在他对面的工作席上做记录。省长很年轻,头发很黑,牙齿很整齐,他年轻得不象是省长,倒象是处长。他的秘书在开会前一天把讲话交给他,他大约浏览了一遍,但是一个字也没有改。他就那样盯着稿子,不疾不徐,抑扬顿挫地读下来了。然后,全场热烈鼓掌。   这时我觉得,省长简直太好当了。   在我卑微的小公务员生活中,尽管省长最后发表的重要讲话还很难说是谁起草的,但我怎么能放过如此脍炙人口的机会呢?我决定人前人后,逮住机会就宣称这件大事。我的一个朋友,曾在新华门站过岗,知道哪辆军车里坐的哪位中央首长,仅此一点,他要作为一种生活过的尊严和识见,赖以嚼咬大半生;我还有一位朋友,他的祖父曾在国务院工作过,后来弄清楚是在建国之初的国务院搞过收发,掏过大粪,但他们一家为此甚觉红光焕发;我还有一些在外面混的朋友,隔三差五就说和哪颗星握手了,和哪味“腥”合影了,我连忙表示祝贺,内心其实是十分瞧对方不起的。我只写过一个简单的省长讲话的初稿,这种讲话稿省长在其任期内不知要作多少次,也就是说,写讲话此事轻如鸿毛,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如果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我的后人会将之记入家谱,作为我所以不虚此生的凭证。由是推之,历史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与真正伟大之人的交往,记述越郑重其事,夸饰的成份就越多,攀附的痕迹就越重,那么这个有头有脸的人的成色就很值得怀疑,倒是一泓秋水般不动声色的人,也许没有沉淀在历史中,却卑微、自尊而本真地存在着。   在浩大的时间面前,我们都是多么卑微啊。既然如此,不如一直卑微下去,静如秋水,淡如野菊,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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