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远方的山

　 　　太阳还没有出，我在小路上展开无边的遐想。用什么来形容你呢？一匹烈马？对，是一匹急如星火奔驰的烈马，突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制，于是你长嘶一声，直立起来，被定格在这群峰之上。是在展示你威武的雄姿，还是在渲泄你受制的愤怒？? 　　朝阳缓缓升起，将高贵而凝重的金黄淡淡地洒向群山，就可以看见你那青褐的身姿，是那么挺拔，那么雄劲！峰峦如聚，全拜倒在你脚下，唯有你高高在上，仿佛君临下界的上帝。你将身体前倾，仿佛正在为脚下的信徒解除痛苦，我甚至看到了你脸上那慈祥和蔼的微笑……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你脚下的群山便雾锁云缠，茫茫白雾从山谷间涌上来，滚滚滔滔，仪态万方地缠绕、吞没着群峰，转眼间只剩下几座挣扎的小丘，不一会儿也被淹没了。此时，你脚下便有了一群拥挤的白绵羊，而你呢，宛然便是那牧鞭轻举的牧羊人了。? 　　傍晚散步的时候，常见晚霞给云雾镶上金黄的边儿，镶了金黄色边儿的乳白色云雾在山谷里缓缓涌流，涌流出一派贵妇的雍容优雅，仿佛一支柔曼的舞曲。这时的群山，层层叠叠铺展开去，宛如一个跋涉于漠漠大荒的骆驼方阵，方阵中的骆驼，一律高昂着头，表情庄重地望着远方，步伐稳重而坚定，仿佛从苍茫的远古走来，扬起一路征尘，踏出一派迷茫，走出一路苍凉，走出一路悲壮。而在整个方阵中，最高大，最强壮，居于核心位置的，就是你。这时再看你的顶峰，嗬！简直就高出在太阳之上，直插入彩色的天空里去了！那把西天铺排得灿烂金黄的满天彩霞，是那么辉煌，那么绚丽，那么气派，竟然被你不经意地做了陪衬。看你超逸洒脱仙风道骨的样子，简直就是神仙了。? 　　最值得玩味的，要算有月的夜晚。月光如水一样照着，让人心情宁静而柔和。山体只留一个模糊的剪影，仿佛笼着轻纱的梦。苍苍者天，茫茫者地，人也仿佛迷失了自我，不知置身于何处，却又分明感到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自己仿佛变得无限大，胸怀变得无限宽广。每当此时，千万种奇思妙想，会一齐涌上心头，人会无来由地激动，前方仿佛有无数画面从虚空中生出，破空而来，由远及近，皆来就我，可来到面前时，却又对我视若无睹，形同陌路，就这样转瞬间失之交臂，渐去渐远，消逝在虚空里了……每到这时，我就禁不住想：他们从哪里来？从天空中？从群山中？还是本来就在我心中呢？? 　　于是月光山影像一只小船荡进我的梦乡。梦中的我已然羽化，月光笼着我的翅膀，飞过树林，飞过村庄，飞过群山，飞去远方的山之颠。山巅依稀便是仙乡，琼楼玉宇不必说，殿阁巍峨不必说，闲云野鹤不必说，歌舞升平不必说……乘一叶扁舟，顺水漂流，舟中置一木几，几上一架古琴，一壶香茗，几卷古书。风来琴自响，茶香雾亦醉。草木竞春，鲜花怒放，鸢飞戾天，鱼翔浅底。舟内一个自由世界，舟外一个世界自由。自己呢，自然已古老成白须飘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于是一连几天都有一份好心情，心里很清爽，很温暖，仿佛真的做了一回神仙。? 　　因而，每当工作久了，或者心情忧郁的时候，我就推开窗子，或者干脆走出去，望着你和你脚下神奇的山峦、云海，还有极目处那一抹蓝天遐想。这时，你离我是这么近，我感受着你旷古苍凉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就溶进了你的意境，被你那超乎寻常的魅力征服了。斯世何世，今夕何夕，此身何物，都不重要了，生命中只有你那神奇的世界。我们默然相对，无言静观。我望着你那超拔、飘逸的样子，感受着你寂寞、凄清、孤独的氛围，心头不由一阵阵颤栗，我再一次痛切地感到大千世界中这一个与那一个的交流是多么艰难：咫尺即是天涯，并肩犹如陌路。难道你所处的也是这样一种环境吗？在你那里，该是别有洞天，另有一番景象吧？? 　　终于，在一个晴好的秋日，我得以将攀登心仪已久的远山的计划付诸实践。沿途并无好景致。石头为主，夹些杂树，山路弯转曲折，小溪有些，花草也有些，都不是想象中的样子，自然也不是曾在远处看到的样子。望着这些平凡至极的景色，我有些鄙夷地想：山顶必定不是这个样子，山顶必定是另一番景象！于是鼓勇攀登，恨不能拔步腾空，身生双翼。及至攀上顶峰，太阳已然西斜，正是观山的好时候。? 　　山顶静得出奇，能听见空气与山体磨擦的细微声音。忽然风起了，风吹草低，飒然有声。几株不成形的树，仿佛啸傲江湖的侠士，立于昏黄的夕阳中。风势渐趋凌厉，仿佛有人在山涧里吹起了凄凉的洞箫。耸立的巨石突兀莫测。几朵瘦弱的小花，于晚风中屹立，向世界发着凄婉的笑……一切眩人的色彩，以及裹在神灵间的仙气，全都化为乌有。 　　我茫然四顾。? 　　四顾竟是茫然。脚下，群山正海浪般铺展开去，一直延伸到天边，残阳洒在上面，更添几分雄浑。我立在那儿，感到又一次迷失了自我。许久许久，我把目光投向来路。来路那些原本平凡至极的景色，此刻竟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原本青翠的树林已淡成一团绿雾，偶有几处屋角露出，白墙红瓦，仿佛在显示色彩的魅力。几缕炊烟，悠然升空。丘陵起伏的原野上，自然舒展的小河，扭动着灵巧的身子，亮闪闪地在山岭树林间隐现，周身往外透着灵气。就连那连绵起伏的丘陵，此刻看去，也像一幅大化流衍的长卷，气韵格外生动……?难道那就是平淡无奇实实在在的来路吗？难道那就是曾经充满了恩恩怨怨忧愁烦恼琐屑不堪的故园吗？ 　　我们为什么总是被遥远的幻想迷惑而忽视了实实在在的眼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