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深秋的下午，云淡薄了日光，远山的浅浅的黛色，衬得天空更加明净。近处的衰草被农民锄掉，与薄薄的一层腐殖土混在一起，成典型的圆锥体被堆在地里发酵，等着春播时用作肥料。
就在这样一个下午，在剑门山区这样的一条山岭上，几位村小的教师带着他们的学生，拿着从附近农户借来的铁锅，每个学生交半斤刚收获的玉米，捡来干柴燃起几大堆熊熊烈火，一边吃着炒玉米，一边听高个的男老师朗诵《谁是最可爱的人》。英雄的身影透过烈火，穿透历史，从此烙在了幼小的心灵。这就是我村小的一次课外活动。 　　那位男老师就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也是村小的主任教师，那时我们叫他校长，他姓李。在他的组织下，我们下午一般只上两节课。第三节进行课外活动：我们会进行师生篮球比赛；站在操场上跟着他的笛子学唱国歌；扛着队旗举行登山比赛；拿桐子当炮弹，前队藏，后队找，比速度进行追踪比赛，然后追与被追的汇集在山头，在微风中一起丢手巾、拉歌，笑声和快乐溢漫乡村。 　　他很活跃，吹、拉、弹、唱样样来，能打篮球、拉二胡、写毛笔字，还会组织村小教师自编自导节目走村串户，到生产队慰问贫下中农。村上的婚联、挽帐，墙上的标语大多出自他的手。他很坚强，很乐观，父母妻子均有病，还有两个小孩，家里还做着八亩多土地。早上看到他在扯秧草，上课铃一响，他会准点挽起裤脚到教室上课。他会晚上8点打着手电到地里背妻子白天搬收的玉米。 　　他很要强，就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他由一个高小毕业生，坚强自学函授，拿到了那时还很吃香的中师文凭。他很会经营教育。他带领全校师生做着几亩校园地，还有二亩水田，可以卖公粮给国家，教师还会分一点作福利。学生毕业时会开一个毕业欢送会，杀一头肥猪，吃两顿肉，毕业学生吃过晚饭才回家，让大人也羡慕不已。别的村小纷纷停办或萎缩，可他主持的村小是一座四合院，从一年级办到了六年级，有6、7名教师，100多名学生；70年代就用石灰粉了墙壁，铺了水泥地坪，有了标准的泥土篮球场；他教的学生考全区重点班，一百个指标，他一个村小就考了16个；别的村小的学生纷纷前来就读，他也因此出席了市上的表彰会。 　　他会组织全体学生在农忙时支农，一个生产队干一天，主要是收麦子。这时生产队也会杀一头猪，煮一盆烂肉粉条、海带、碗豆什么的，学生也就利用走乡串户的机会改善改善伙食，那时男生最多能吃下六碗白米干饭。 　　他会每学期举办运动会。拔河，篮球比赛，在公路上跑100米，400米，因此每年“六一”在中心校的文艺、体育比赛中总拿第一，并获得那时十分丰厚的奖品，比如一个篮球，一幅乒乓球拍。 　　他爱憎分明。老百姓敬他，村干部怕他又敬他，他报告要求村干部修校舍，便会很快完工。他会用略带凋侃的善意的语气，劝说那些把娃娃留在家里的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来读书。有人砍了他自留坡上的树，他会比了周长去一根一根地找回来。 　　他的生活似乎始终阳光明媚。他17岁走上了民办教师之路，他在一半是牛圈，一半是教室的屋子里给学生上过课；他用烧熟的萝卜烧掉了追他的恶狗的牙齿；他会给学生取绰号，而且很真诚的没有任何修饰地与学生开玩笑。学生往往乐于与他同行，有听不完的故事，当然有些是他现编的，一路笑声朗朗。只要有他必有笑声，不管是与学生在一起，还是与社员在一起。 　　他管理严格，他会公开批评村小教师，也会公开批评违纪的学生。每天放学，都会集合由他总结一天的情况，并由路长带领学生回家，还必须一边走一边唱歌。三月间，农民耙平了秧田准备下稻种，我们偶然将石子踢进了田里，在平整如镜的田基上砸出一个窟窿，还伴着一声湿润的响，好奇心便让农民的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陨石坑。大队长找到了他，他把我们狠狠的批了一顿，并让我们在下午放学的集会上集体亮相。他还会家访，下午放学一道与学生走几里山路，去了解情况。 　　我上初中后，经常听母亲说，他在家长会上表扬我……
我初中以2分之差落榜中师，第一个就想到向他写信诉说苦衷，并表明坚决读高中的决心。他来信坚决支持我，并继续对他的学生表扬我。考起大学后，到他家作客，他亲自给我倒来洗脚水。到了初中，很快遇到了教语文的龚老师，云南白族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在一次描写油菜花的练习中，我写了两句打油诗，她给了恰当而让我忘掉自卑的鼓励。 　　遇到了后来成为我班主任的王老师，迎春班会，他鼓励我上黑板写主题，并鼓励我唱了我平生在公开场合下唱的第一支歌。
他儒雅而温和，后来当我成为教师与他同在一校执教时，他让我的学生去帮他抄一些东西，学生回来告诉我，李老师，你们老师发表的论文，仅标题我就抄了一下午。我再次深深地震撼于我的老师的耕耘和他的收获。 　　在高二，我碰到了教历史的李老师，他带我们的班主任。我开始做班上的生活委员兼劳动委员。他之前，我们班学生的一半可以在晚自习时跑到电影院看《春晖》，下晚自习会从学校围墙上的洞里溜出去看《再向虎山行》。他带班一个月，此类现象便告销声匿迹。 　　他会在熄灯后查就寝，有个别同学吃烟也就被他一抓一个准。他一般不到操场查早操，但都没有同窗缺席。他会在政治学习时间就某个问题与班干部辩得面红耳赤，但又会在课外活动时间与弟子蹲在地上下橡棋，打双扣，赢了便会忘情地把箱子一拍“老子赢了!”，一脸灿烂。弟子们也忘了师生界限，挤眉漏眼不服输，“再来！再来！”他会在政治学习时间给我们读报，并就时势谈一些他的看法，我们有时也参与讨论，甚至很激烈，第二天还有要找他辩论的学生。 　　李老师教历史很特别。上课学生先看书，在我们看完后，他只用10分钟左右一抽问题，二理脉络，三指明重点，然后就是扩展，然后我们再看书。复习时，他要求我们把书看三遍，第一遍一个小时看10页，第二遍1个小时看30页，第三遍一个小时要把一本书看完。考前2天，要求只看目录，想不起来再翻书。他教书似乎很轻松，但高考我们班历史高出省平6分。高三时，他要让我当班长，我执拗的自卑拒绝了他的好意。最后一学期我当了团支部书记，有一次组织登山活动，当说到想占他一节历史课，他一口便答应下来，并不要求我们还他，还高兴地与我们一起登山。 　　他是军人出身，学校运动会，我们班一律白手套，整齐的小正步轰动全校。他站得老远，在一边偷着乐。我的几位老师有着典型的共性：个性鲜明而率真；执著于事业而乐于事业。也有差异，小学的李老师坚强、执着、乐观、精力充沛而多才多艺；初中的王老师儒雅，专业知识雄厚，著述等身；高中的李老师善抓主要矛盾，教育教学方法独特。 　　师专毕业后，我如愿地回到母校，走上了教学岗位。第一学期，我带的班就被评为先进班集体。第二年，我转带一个“慢班”，就是这个“慢班”，在全校运动会的广播体操比赛拿下第二名，常规管理名列全校第二，成绩最好的学生冲到了全年级前四名，这一年，我被县政府记功一次表彰。第三年，我作了校团委书记，并上两个班的语文课。第五年，我作母校的政教副主任，第七年，作了母校的办公室主任。随后便被评为市级优秀教师和市第五批教坛新秀，并渐渐地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和教研论文。
班级管理中我追寻着三位班主任老师的真与诚。班干部会无须我同意，主动针对班上情况召开会议，只在事后报我知晓。学生会主动给我诉说心中的苦闷。带最后一届高三时，不小心揭穿了一位同学的恋情，他便坦然承认并寻求我的帮助。一位初二的男生曾主动对我说，他喜欢某某。我告诉他，如果你真心喜欢他就把她埋在心底，不要去打扰她，并在你自己身上表现出更多的优秀来，当你读大学或工作时，你发觉你仍然还喜欢着她，那时你再告诉她。结果他一扫过去的萎靡不振，由年级的倒数上升到现在的年级前50名，还以优异的成绩考起了国家级示范高中。我所带的班级也被评为市级先进班集体。 　　班级管理中，我同他们一道制定班级精神——“自信、勤奋、竞争、协作”。交给他们与人相处的原则——“宽容、交流、互助、自省”。针对他们的疲软，给他们讲两条鱼的故事——一条鱼对另一条鱼攻击十几次，由于隔着玻璃板均未成功，当科学家悄悄拿掉玻璃板时，那条鱼游到了它的身边，它还是无动于衷。当他们缺乏勇气举手时，给他们讲“举手与足球”。当他们缺乏自信时，我给他们讲一位电气工程师竞职的故事——第一天当面答应老板会开车，第二天借钱买到一辆二手车，第三天在朋友的院子里学开车，第四天，他便准点歪歪斜斜驾着车上班了。 　　每一次家长会，都会有一个诗意主题：《携手趟过青春河》、《细处着眼问收获》、《规范行为，开放思维》、《成功里有你》。在《寄语高三》的文章里，我告诉高三的同学，要象李小龙的拳脚，短、平、快，要象邓亚平的球风，稳、准、狠。 　　教学中，我研究着教材，力求创新。我组织学生利用政治学习办“彩霞送晚”综合栏目，一男一女主持，有班级新闻、学校动态、国内国际大事、知识窗、还可点歌；我组织他们成立青春、笔乐文学社，办《青春周报》、《文学周报》、《笔乐》期刊；我偿试用一个月，让他们自学完初中第四册，并编印了旨在促进自学的《语文学习条例》；我给他们开讲座，讲《刘三姐》，讲对联，讲微型小说；给他们读《热爱生命》、《老人与海》、《一碗阳春面》。把音乐引入课堂，把《成功的秘诀》上成一堂办黑板报的指导课。 　　我最得意的是评讲作文：有一位同学是网虫，有一次作文以网为题，他在文中把网络对自己的危害写得淋漓尽致，并不吝使用若干贬义词描绘自己为网络消得人憔悴的外貌。我在全班朗读完作文并相信他从此“改过自新”，全班掌声热烈。第三天，他的母亲把他从网吧里揪了出来，我碰到了他，他只低头不语。还有一位同学的《血色黄昏》，写她在雨后看望因不堪压力而自杀的同窗：小雨后，大地已是一片青绿，此时，我走在茵茵青草之上，他却已在茵茵青草之下，而他生前的窗上，总有一盆青青绿草。多位学生的文章发表于《青少年文学》、《绵阳晚报》、《语文报》，我还获得过“优秀指导教师”。他们现在的很多文章，我仍然珍藏，在文章里，我能听到他们的笑，看到他们的泪，感知他们的烦恼，品到他们的纯净。 　　时间已是九月，第二十个教师节伴随着收获的秋季走来，我的几位对我影响深远的老师，一位还在家乡的乡中心校，继续他快乐而执着的事业，另三位已调入城市中学，继续着他们平凡而充实的教学生活；我的学生们也通过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次严峻考验——中考。在深夜辗转难眠之时，一气呵成写下上述文字，祝愿我的四位老师和所有站在或曾经站在我人生轨迹上的老师们永远健康快乐幸福，祝贺我的最后一届的弟子们自信地、微笑着走过了他们人生的第一关，也为在这夜深人静的七楼因为师生这两个字产生的如此醇厚的感动留此存照。
甲申年9月1日深夜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