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武汉：市民化城市

　　
　　早就从材料中知道武汉是座市民化城市。市民前面若加上个“小”字，便是一个带有贬义的词，这在30岁以上的人群中似乎是个常识。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在我们的主流话语中，“小市民”差不多是一个连上小学三年级的孩子都不会误解的贬义词，而且直至今日，在文艺界，面对日益汹涌澎湃的市民化、世俗化趋势，许多人也是大摇其头的，而且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各式各样的感叹，大有担心国将不国的架势，总让人觉得市民化、世俗化似乎是件不太光彩的事情。有人说武汉是市民化城市，也有人说武汉是世俗化城市，其实市民化也罢，世俗化也罢，意思都差不多，都有素质不高，不够高雅的意思。我就曾不止一次地见人带着鄙夷的表情说：武汉是座市民化城市。我仔细咂摸这话的意味，有时似乎是说武汉人素质不高，有时似乎是说武汉的消费水平低，有时似乎又是在说武汉的建筑杂乱无章只顾实用不讲究结构布局对称中心轴什么的，总之是笑话武汉人办事不够档次。? 　　但我在武汉期间，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世俗化的温暖。我差不多是陶醉在世俗化的温情之中了。为了寻找和感受世俗化，我经常跑到武汉街头，并且尽可能多地和各类武汉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是世俗化的创造者，了解他们或许便能了解世俗化的本质。在我接触的人中，有学贯中西的大学教授，有著名刊物的编辑、记者，有才华横溢的中青年学者，有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有正在学校读书的研究生、本科生，有景区的工作人员，有开出租车的的哥的姐，有的曾和我作过数小时的长谈，有的只是几分钟时间的简短交流，有的只不过是问了一下路，搭了一会车，他们有的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更多的似乎是外地人，但已在武汉住了很长时间（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武汉人），他们有的和我仅仅是一面之缘，有的可能会成为好朋友。我发现，武汉人考虑问题的确很“世俗”，这种“世俗”，换一种说法就是很实际，他们实际到在帮别人处理问题时先设身处地地考虑了自己如果处在求助者的位置最需要什么，然后才去告诉求助者应该怎么去做。比如我曾在几次问路时遇到武汉人告诉我详细的路线，详细到可在某站下车向前走，也可在某站下车向后走，但在某站下车向后走最好，因为在某站下车向回走几十米就到了，而在某站下车向前走则要远一些；还详细到找某座楼进某楼梯到几楼朝某方向拐进某号门。再比如有位女记者曾告诉我中百仓储的东西便宜，中南路商场哪边是汉货哪边是外地名牌货，外文书店哪边卖外文书哪边卖中文书，还向我指示了图书城的大体方位（其实她并未去过，只是听别人说）并向我描述了图书城的情况。在武汉逛商店，每走到一处，都会有服务员近前向你介绍产品特点、性能、优势等等，并鼓励你试一试，让你觉得不买真是不好意思，令饱受北方城市服务员冷嘲热讽与白眼之伤害的我等受宠若惊。——据说武汉国营商店的服务员态度不佳，我曾读到过两位武汉女作家痛说被国营商店服务员羞辱历史的文字。武汉的大众消费品比方说蔬菜、瓜果、肉奶蛋之类价格似乎也比较便宜，小吃店三五元钱的生意也做，而在北方则常常会见到“×元以下恕不接待”的小吃店。有时我坐在车上或走在路上，看见路边行走的人大多气质高雅，风度翩翩。有人提醒我说：“你主要是生活在武昌，武昌是文化区，路边行走的大多是政府官员、教授和大学生，当然气质好，有风度，如果到汉口，就不一样了。”其实汉口我也到过，确实能感觉到那边的人和武昌这边从形象到气质的差异，但我看到的仍然是一张张朴实善良的面孔，只不过他们行色匆匆，生活的压力更大一些，脸上挂着一层焦虑而已，而个体商店的小老板和服务员们也同样热情洋溢地接待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形形色色的客人。? 　　总之，在对武汉进行了粗略的考察之后，我感觉世俗并没有什么不好，相反的，许多在其它地方令人头疼的问题，比方大家抱怨已久的公众素质低、人际关系差、软环境不好等问题，在武汉市民的世俗生活中却并不十分突出，许多来自外地的朋友反而觉得武汉人素质不低，这倒是一个令人深思的现象。? 　　其实人们在滥用“世俗”这个词来贬低别人有时也贬低自己的时候，忽略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事实：人类现代化的过程，说到底就是一个世俗化的过程。小时候看电影，有一个情节因为经常出现而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共产党员或革命战士在动员穷人参加革命时，说到革命目的或展望革命成功后的美好景象时，总是非常向往地（一脸憧憬之状）说：“穷人都过上好日子。”事实证明，中国革命是依靠穷人而成功的，而当初最能吸引穷人置生命于不顾（惯常的说法叫作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去参加革命的，大概就是“让穷人（或其子孙后代）过上好日子”这一非常世俗的想法。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过上好日子”最起码应该包括以下几方面的内容：吃好、穿好、住好。其它诸如用好、玩好、休息好之类的内容，似乎也应归在“过上好日子”范围之内。如此看来，革命的目的不是非常“世俗”吗？而反过来讲，世俗化岂不正是正宗的“革命理想”和“现代意识”吗？人们考虑问题实际一些，世俗一些，既合乎“人道”，亦合乎“革命之道”，又有什么不好呢？真不知为什么到了一些人口中就有了酸溜溜的味道，成了横扫和击打他人的棍棒！其实有些人对许多问题并不认真细想，往往凭着自己的偏见或对先驱理论的曲解，并无科学的依据，就指手划脚地乱发议论，甚至乱发指令，结果往往害人害己。这样的教训实在太多太多，我不想在此举出实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