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记忆: 父 亲 讲 的 故 事
2020-12-14叙事散文紫荷
来势迅猛的北风吼过几场后,庄户人家房前屋后零散的几棵树上最后的叶子萧萧落下。冬天到了。在朔风过后的第一个新的黎明,在天空的云层依然很厚灰蒙蒙仿佛要压下来的那一刻,在这个北方的小山村,只能看到这样一些景物:枯藤、老树、炊烟,间或有一群麻雀,几
来势迅猛的北风吼过几场后,庄户人家房前屋后零散的几棵树上最后的叶子萧萧落下。冬天到了。在朔风过后的第一个新的黎明,在天空的云层依然很厚灰蒙蒙仿佛要压下来的那一刻,在这个北方的小山村,只能看到这样一些景物:枯藤、老树、炊烟,间或有一群麻雀,几只老鸦,喳喳地嘎嘎地飞过,或许,在你的目光所及的遥远的山道上,有一个,两个,甚至三个捡粪人的身影。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两头驮着粮食的毛驴、骡子和瘦马,听到一两声鸡鸣犬吠。这些景物,共同构建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某一个北方村镇的基本景色。一如马致远在《天净沙·秋思》里描述的那样贫瘠苍凉。
那场大雪是半夜里开始飘扬的,像一只洁白的精灵,以飞扬的姿态覆盖了整个山村。白得耀眼的山村,宛如一匹巨大的白色画布,任乡村所有灵动的生物发挥自己的绘画天才,比如:公鸡母鸡大鸡小鸡采出的“个”字图案,马蹄羊蹄蹬出的深深蹄窝,连奔跑的山羊撒下一堆的羊粪蛋,落在雪地上,极像一幅水墨画中的几笔重墨,显得画意诗情。当然,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姿势,只有往雪地上一站,就是一幅毫不含糊的写真画。这一切,在太阳照耀山村以前,在气温不足以融化积雪以前,都保留在山村最深的印象里。 而就在这个寂静的美丽清晨,目不识丁性情木纳的父亲吃过干粮,像往常一样装了一锅旱烟,烟味很呛,熏得正在纳鞋底的母亲喘咳起来,父亲只好把烟熄灭。土炕很热,一会儿我就昏昏欲睡,父亲忽然推了我一下,说,不要睡着,我给你讲古经。我一下子清醒了,不相信地看着父亲,父亲笑了,瓜娃,我会的古经多着呢。 从前,一个父母双亡的穷秀才娶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做娘子,娘子美如天仙,就是一天见不到笑脸,秀才在娘子跟前,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几个月,娘子怀孕了,而这时,赴京考试的时间又到了,秀才和娘子商量,决定还是去赶考,以博取功名。临行前,他前去与岳父告别,并将娘子托付给岳父母。秀才对家人说,他一定能考上。如果考不上,他不会回来的。第二天,秀才上路了。半年后,皇榜出来了,秀才没有高中,他很自卑,羞得不敢回家乡,就朝与家乡相反的方向一路讨要度日。一年过去了,有一天,秀才来到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里只有四户人家,而且是弟兄四个。老大收留了他,并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于他,秀才不同意,说自己家中有妻子,老大生气了,要杀他,是老大的女儿出面说情,才饶他一死,但必须娶他的女儿。新婚之夜,秀才和衣而卧。这样过了一段日子,秀才发现,老大的女儿很温顺,也很美丽,慢慢地,他们产生了感情。有一天晚上,秀才腹胀难受,怕吵醒夫人,就佯装睡着。半夜里,睡在旁边的夫人轻轻推了一下自己,发现他在“熟睡”,就悄声起床,换了一身黑衣,一闪身,几乎没什么声响,就不见了,约有一个时辰,她回来了,把一个什么东西压到床底下。紧接着,他的耳畔响起夫人微微的鼾声。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偷着把床底下的东西看了,乖乖,全是剜下来的人的眼睛!秀才吓傻了。这时候,夫人回来了,看到此情景,刀子顶在他的胸口上,半响,叹了口气,放下刀子,告诉他,他们是蛇精,她和老大并不是兄妹,为了取得一百个男人的眼睛和一个男人的心肝,才骗他结婚的。现在,眼睛已经有九十个了,再过十天,就是取他心肝的日子——他的小命马上就要结束了。秀才一听,吓得抖作一团。后来,蛇精把他放了,再后来,他流落到一个破庙里,拜了一位和尚师傅,学起医术来,再再后来,他成了一代名医。二十年后,他家乡一带闹瘟疫,村子里十屋九空。他装作化缘和尚,化缘到岳父家原先的门前,门及房子好像没变,只是比以前旧了,开门的是一个小伙子,眉眼及像少年时期的自己,他心里断定,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了。小伙子说,他母亲病了。秀才告诉小伙子,他能包医百病。接下来,妻子的病很快好了,夫妻父子相认团聚,过了一年,蛇精修成正果,变成人身,追随秀才而来。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半天时间,在父亲讲的娓娓故事中一闪而过。我做梦都想不到寡言木纳的父亲会讲古经。母亲做晚饭的时候,我给父亲装了一锅烟,鼓励父亲美美地抽了一锅。往后,下雪的日子,就是父亲讲故事的日子。父亲的古经吸引了我的好多童年伙伴。牛郎织女、薛平贵与王宝钏、杨家将、李广、铡美案、赵氏孤儿……许多故事和传说,我在后来的戏曲、电影、传奇故事中都看到过,虽然情节与父亲讲的有许多出入,但基本人物变化不大。而父亲讲的蛇精的故事,是我所了解的唯一版本。 有时候,在落雪的日子,我会无端地,想起那个既狠毒地剜出数十人的眼睛,又不舍自己钟情的男人性命的蛇精。问世间情为何物?连蛇精都为之动容! 柔软的心,在白雪皑皑的冬夜,再一次被雪花湮没。
那场大雪是半夜里开始飘扬的,像一只洁白的精灵,以飞扬的姿态覆盖了整个山村。白得耀眼的山村,宛如一匹巨大的白色画布,任乡村所有灵动的生物发挥自己的绘画天才,比如:公鸡母鸡大鸡小鸡采出的“个”字图案,马蹄羊蹄蹬出的深深蹄窝,连奔跑的山羊撒下一堆的羊粪蛋,落在雪地上,极像一幅水墨画中的几笔重墨,显得画意诗情。当然,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姿势,只有往雪地上一站,就是一幅毫不含糊的写真画。这一切,在太阳照耀山村以前,在气温不足以融化积雪以前,都保留在山村最深的印象里。 而就在这个寂静的美丽清晨,目不识丁性情木纳的父亲吃过干粮,像往常一样装了一锅旱烟,烟味很呛,熏得正在纳鞋底的母亲喘咳起来,父亲只好把烟熄灭。土炕很热,一会儿我就昏昏欲睡,父亲忽然推了我一下,说,不要睡着,我给你讲古经。我一下子清醒了,不相信地看着父亲,父亲笑了,瓜娃,我会的古经多着呢。 从前,一个父母双亡的穷秀才娶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做娘子,娘子美如天仙,就是一天见不到笑脸,秀才在娘子跟前,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几个月,娘子怀孕了,而这时,赴京考试的时间又到了,秀才和娘子商量,决定还是去赶考,以博取功名。临行前,他前去与岳父告别,并将娘子托付给岳父母。秀才对家人说,他一定能考上。如果考不上,他不会回来的。第二天,秀才上路了。半年后,皇榜出来了,秀才没有高中,他很自卑,羞得不敢回家乡,就朝与家乡相反的方向一路讨要度日。一年过去了,有一天,秀才来到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里只有四户人家,而且是弟兄四个。老大收留了他,并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于他,秀才不同意,说自己家中有妻子,老大生气了,要杀他,是老大的女儿出面说情,才饶他一死,但必须娶他的女儿。新婚之夜,秀才和衣而卧。这样过了一段日子,秀才发现,老大的女儿很温顺,也很美丽,慢慢地,他们产生了感情。有一天晚上,秀才腹胀难受,怕吵醒夫人,就佯装睡着。半夜里,睡在旁边的夫人轻轻推了一下自己,发现他在“熟睡”,就悄声起床,换了一身黑衣,一闪身,几乎没什么声响,就不见了,约有一个时辰,她回来了,把一个什么东西压到床底下。紧接着,他的耳畔响起夫人微微的鼾声。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偷着把床底下的东西看了,乖乖,全是剜下来的人的眼睛!秀才吓傻了。这时候,夫人回来了,看到此情景,刀子顶在他的胸口上,半响,叹了口气,放下刀子,告诉他,他们是蛇精,她和老大并不是兄妹,为了取得一百个男人的眼睛和一个男人的心肝,才骗他结婚的。现在,眼睛已经有九十个了,再过十天,就是取他心肝的日子——他的小命马上就要结束了。秀才一听,吓得抖作一团。后来,蛇精把他放了,再后来,他流落到一个破庙里,拜了一位和尚师傅,学起医术来,再再后来,他成了一代名医。二十年后,他家乡一带闹瘟疫,村子里十屋九空。他装作化缘和尚,化缘到岳父家原先的门前,门及房子好像没变,只是比以前旧了,开门的是一个小伙子,眉眼及像少年时期的自己,他心里断定,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了。小伙子说,他母亲病了。秀才告诉小伙子,他能包医百病。接下来,妻子的病很快好了,夫妻父子相认团聚,过了一年,蛇精修成正果,变成人身,追随秀才而来。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半天时间,在父亲讲的娓娓故事中一闪而过。我做梦都想不到寡言木纳的父亲会讲古经。母亲做晚饭的时候,我给父亲装了一锅烟,鼓励父亲美美地抽了一锅。往后,下雪的日子,就是父亲讲故事的日子。父亲的古经吸引了我的好多童年伙伴。牛郎织女、薛平贵与王宝钏、杨家将、李广、铡美案、赵氏孤儿……许多故事和传说,我在后来的戏曲、电影、传奇故事中都看到过,虽然情节与父亲讲的有许多出入,但基本人物变化不大。而父亲讲的蛇精的故事,是我所了解的唯一版本。 有时候,在落雪的日子,我会无端地,想起那个既狠毒地剜出数十人的眼睛,又不舍自己钟情的男人性命的蛇精。问世间情为何物?连蛇精都为之动容! 柔软的心,在白雪皑皑的冬夜,再一次被雪花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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