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小镇的生活细部

在小镇的生活细部 文/李云
　　2000年我们县的一所实验中学建成，开始大张旗鼓的面向全县公开招聘教师，我在第一时间内迅速作出反应，加入到这场进城游戏的角逐之中。我在七月的骄阳下，淌着汗，站在城市的路口，望着人来人往不断涌动的人流，四周是嘈杂的人声，水泥地面热的发烫，一阵阵刺鼻的气味直钻入鼻孔，头脑感到一阵眩晕，我像一棵昏昏欲睡的玉米在城市的天空左右摇摆。我一个人躲在一个狭小闷热的旅馆里一遍又一遍的精心准备上课的教案。偶然见到一个熟人，他告诉我上课的好坏并不是唯一的因素，我知道他说的意思，他的话让我泄气，但我想名都报了，反正去试一下也没关系。为了把课上好，我用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去准备教案，我把上课的每一个细节都想好了。到了应聘的那一天，我早早的去了，抽了一只上好的签。在六位评委面前我一一向他们展示，普通话，三笔字（毛笔、粉笔、钢笔字），现代教育技术和课堂教育艺术等基本功，我确信我的表现是优秀的，我带着满意和盲目乐观的心情回到我生活的小镇。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参加竞争的教师共有十多人，而名额是四人，我再怎么说也能跻身四强。我对自己充满自信。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是多么的荒唐可笑缺乏科学的依据。 　　回到学校以后，我每天处于焦急的等待之中。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把当时面试的每一个细节反复加以回忆，像过电影一样的不断重放，每回忆一遍就对自己增添一份信心，只要招聘处于一种公开公平的状态之中，我就有戏。我甚至想好了，刚进城的时候没有住房，我就去租一间房子暂时住下，把女儿一起带去，老婆呢就让她暂时留在乡下，等以后有钱了就买一套房子，那时才把老婆接去。我的梦很美满，那时学校正放暑假，我整天无所事事，除了睡懒觉，看看一些闲书以外，我每天想的事情就是我要改变一下我的生活环境了。妻子看我想入非非，还没来得及向我泼冷水，通知就下来了，原地不动。尽管对这一结果我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我还是一下没反应过来。学校的同事用很特别的眼神看我，有一位同事甚至当面问我：你不是要调进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难堪的回答道，没戏了，人家不要我。我认为我这样回答没什么不对的，我干脆直接把别人想说的话说出来，少了一些羞羞答答，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尽管于我的面子有关，但我也毫不在乎。没人的时候，我自己安慰自己说，那是他们有眼无珠。说实在的这次际遇丝毫没影响我对自己的自信，我想如果我连心中对自己的这点感觉都不保留的话，那我就完了，虽然有可能使你认为我狂妄。 　　对于那次应聘的遭遇，我不想发表过多的评论，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是我落选了，还有一个事实是最终录取的四人未见得就比我强，其中的奥妙不说也罢。但我很快就忘了。我承认当初想要进城的想法是那样的强烈，后来也就释然了，在哪儿教书还不是一样的，更何况进城了还要面临那么多的现实问题，比如住房，巨大的工作压力和复杂的人际关系，这里面有没有酸葡萄的理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城里也不是我所想象的天堂。在中国像我这样的乡村教师多如过江之鲫，他们像我一样的平凡而普通，默默无闻的工作着，而其中也不乏优秀者，尽管有太多的平庸者，但丝毫也不影响这个群体的伟大。 　　习惯和接受命运的安排，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好高骛远想入非非，是我这样的人最大的毛病，不安于现状而又无力改变现状，在怨天尤人中白白度过了一生，造成心气不顺，牢骚满腹，心胸狭隘，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前几天我亲眼看见一名女教师，在三八妇女节那天，学校组织女教师活动，进行篮球比赛，操场上人山人海，大家兴致勃勃观看女教师在篮球场上的滑稽的表演，突然不和谐的一幕出现了：一名女教师不小心将球打在另一名观战的女教师头上，这位教师硬说人家是故意打她的，因为她俩平时有矛盾。打篮球的女教师反复向她道歉说不是故意的，那位教师就是不答应，躺在地上不起来，说打伤了她，要校长送她去医院检查，校长一脸的无奈，她又哭又闹，没办法只好把她送到医院，一检查屁事也没有。周围围观的还有一些乡上的群众，大家纷纷指责她太过分了，校长皱着眉头，连连摇头。那一幕到现在还印在我脑海里，这样的事让人说什么好呢？ 　　我反复告戒自己，不要让自己的心理变得如此阴暗。人有时候是很容易走向极端的，而防止走向极端的方法就是保持良好的心态，我确信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我无意指责那位教师的行为，相反她的心态令人同情，她也不希望成为那样的人，是生活慢慢地腐蚀了她的心灵，让她变成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讨厌的人。当她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不知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换句话说当她晚上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是否会为今天的行为而羞愧？但愿她能有所觉醒，那样世上就有可能减少一个两足无毛的动物。 　　近几年来我努力改变我的生存状态，我每天的生活大概是这样的，早上七点半起床，匆匆忙忙的洗漱一番之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楼下办公室报到，然后走进教室监督学生上早自习。早餐的时间是没有的，因为我喜欢睡懒觉，我宁愿多睡一会儿也不愿起来做早饭吃，每天只吃两顿饭，我老婆对我这样的习惯恨之入骨，在她无数次的劝告无效之后，只好让我我行我素。早自习完了之后，就该上第一节课了，我的课通常都在上午，每天大约三节。下午批改学生作业，有时也睡睡午觉。晚上上网看书或是写点东西，熬夜是常事。只有到了周末才可以放放心心的睡一个懒觉。周末同事们都喜欢搓麻将，我以前也喜欢，现在我对那东西失去了兴趣。我看NBA，为姚明加油。没比赛的时候，我就看书。我看的东西很杂，我坚持每个月拿出微薄的一点钱来买书，几年下来我也藏了不少书。无聊的时候我看金庸，不管金庸的地位在今天有多么高，我认为他的东西也只适合在无聊的时候看。大部分时间我喜欢读《忏悔录》《百年孤独》《四个四重奏》《马桥词典》等一类的书，我的枕头旁边堆满了一撂书，我老婆对他们不屑一顾，但我没有他们相伴就无法入睡，不管有多么疲倦，夜有多么深了，我总要拿出其中的一本，翻上几页才能入睡。说句不好听的话，在这所学校还在读书的人恐怕就只有我了，我常常以此自豪，我老婆听了把嘴一撇：你读的书多，又有何用？我只好保持沉默。我很想对妻子说，我读书的目的不为别的，只是喜欢，我也不想用读书来提高我的身价，事实上也提高不了。只是喜欢，仅此而已。但老婆大约很难理解我说的话，再说我无法用读过的书来换取她所向往的东西，只好什么也不说了。 　　我生活的小镇，藏于大山深处，山青水秀，风景秀美，气候宜人，且是远近闻名的百年古镇，在外人看来这无疑是一处诗意盎然的绝佳之地，不过在其中生活久了也就没觉出她的奇特之处来，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也。小镇上的人们谈论的永远只有两件事：“钱和权”（这和其他地方是一样的），连在街边一边纳鞋底一边晒太阳的女人也在关心谁又升官了，谁又赢了多少钱了。受这种风气的影响，我前些年的一个好朋友在当了几天教导主任之后也开始变得自认是个人物了。他心安理得牛批哄哄的对我们发号施令，从他的脸上写满几个字：当官的感觉真好！ 　　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认为我在嫉妒他，事实上我关心的只有几件事，一是怎样做好我的本职工作，保住我的饭碗，还有就是我女儿的教育问题。女儿上初中了，成绩不太好，将来上高中是一个问题，女儿让我很不放心，我只好每天晚上陪她上晚自习。 　　至于我个人的写作问题我就不敢多想了，尽管到现在我还继续做着文学梦，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好在我写不出什么名堂来也不会饿死。我的一位教书的朋友，十多年来笔耕不辍，如今已在国内成为小有名气的散文家了，我由衷的羡慕他所取得的成绩，尽管他在我们县里不为人知，正应了那句老话“墙内开花墙外香”。我的朋友是不在乎这些的。我常想他生活的那个地方也许比我这里还偏僻呢，是什么原因使他耐得住寂寞而不管外在条件有多么艰苦坚持不懈的写下去呢？答案很简单，源于他心中对文学的热爱，是爱让他永不放弃。 （约3197个字符）
2005年3月14日 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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